十八、投入学生运动

1921年2月下旬的一天，正在胡乃尔做工的聂荣臻，听到一则消息:北洋政府致电驻法公使馆，拒绝学生继续给予经济救济的要求，并威胁要把无工可做的留学生遣送回国，留法学生准备联合起来进行斗争。这是关系到大批留学生能否继续留在法国学习的大事。聂荣臻辞了工作，回宿舍换了身衣服，立即搭上火车，向巴黎赶去。

1920年以前，赴法国的勤工俭学生都能从驻法公使馆领到部分救济金，另外，找工作也比较容易，留学生生活也就比较好维持。到1921年，法国经济出现严重不景气，大批工厂倒闭，未倒闭的，也大多开工不足。这样，留学生要找份工作，就很困难了。就在此时，主管留学生事宜的华法教育会以经济困难为由，宣布与勤工俭学生断绝经济关系。1700多名学生为了求学和生存，派代表到北洋政府驻法国公使馆交涉解决。公使陈箓答应向国内请示，北洋政府的答复是仍按原指示电执行!

聂荣臻赶到巴黎，找到驻法学生组织，投入了斗争。2月28日，他随400多名留学生涌向中国驻法国公使馆请愿。学生们群情激昂，团结一致。

法国政府以保护外国在法使馆为由，派来大批警察，驱散了学生。

继续长期领取救济金的斗争目的没有达到。但是，公使馆和华法教育会迫于学生的斗争，作出了让步，延长3个月的救济金，为没有工作的学生找工作。

聂荣臻和其他留学生一样，得到了69法郎的救济金。

3个多月后，聂荣臻又参加了“拒款运动”。

那是1921年6月，北洋政府派了一个叫朱启钤的专使到巴黎，同法国政府商议借款购买军火的事。初步谈妥借款额为3亿法郎，条件是以中国某些地区的筑路权、采矿权和税收作抵押。

这是一种丧权辱国的行径。

聂荣臻和其他留学生一道，起来反对这种做法。在法国的其他中国人也被激怒了。6月30日，旅法各界召开了第一次“拒款大会”，愤怒的人们冲进中国公使馆进行抗议，吓得朱启钤等人逃出了巴黎。

然而，北洋政府并未改弦易辙，7月25日，授意准备秘密签订借款条约，而且借款额从3亿法郎增加到5亿。

消息传出，学生们更为激愤了。

8月13日，勤工俭学生召开“第二次拒款大会”，聂荣臻提早赶到了会场。

会场上，愤怒的学生们要求陈箓到会回答问题，当众宣布在法国不得有卖国借款的行为，并以宣言的形式通告法国外交部及各报。

陈箓不敢出面，指派公使馆的秘书王曾思出面应付学生。

王曾思到会场后，开口就威胁学生：“你们开会拒款，实为多事者！”边说，他边用拳头猛击桌子，盛气凌人，又出言不逊，辱骂学生。

学生们被激怒了。有人喊了一声“打!”不少人冲上台去，痛打了王曾思一顿。

拒款运动也得到了国内的支持。许多国内组织举行示威游行，致函驻法公使馆，反对在条约上签字。

看到留法学生英勇无畏的斗争，北洋政府代表朱启钤最终没敢在条约上签字。这一斗争，引起了法国当局对勤工俭学生的仇恨。

1921年9月下旬的一天，正在克鲁邹钢铁厂做工的聂荣臻，下班路过收发室，收到了一份寄自巴黎勤工俭学生代表大会的通知，要他赶往里昂，于20日参加进占中法里昂大学的斗争。

接到通知后，聂荣臻带上两件换洗衣服，匆匆搭上开往巴黎的火车。

火车上，聂荣臻心潮难平。

这年夏天，北洋政府驻法代表以照顾勤工俭学生为名，向法国政府索取了庚子赔款的一部分，在里昂筹办了里昂中法大学。这样做，还得到了中国国内一些地方尤其是广东的捐款支持。然而，学校建成后，校方拒绝从勤工俭学生中招收学生，而准备从国内招收一批家境富有的学生。这件事，激起了勤工俭学生的愤怒，他们又起来斗争了。

到达巴黎后，他赶紧来到由蔡和森、赵世炎等发起组织的“勤工俭学生联合委员会”，请求分配任务。

赵世炎说：“聂君，现在事情很急，我们组织了‘先发队’，共125人，要立即出发。但一部分同学还没有通知到。你去通知还不知情的同学，要他们也赶赴里昂，进行支援。目前，公使馆表示支持我们的行动，陈箓还拨出2000法郎给我们做赶赴里昂的路费。但公使馆这帮人对我们勤工俭学生的态度你是知道的。这种支持是真是假，还有待观察。所以后援工作很重要。”

接受任务后，聂荣臻立即去各地通知。因此，他到里昂时比“先发队”晚了两天。

到达里昂后，聂荣臻一下火车就往里昂中法大学赶去。然而到校园里一看，没有勤工俭学生。

怎么回事？聂荣臻赶紧打听。

据里昂中法大学看门的工友说，“先发队”9月20日赶到里昂，21日占领了里昂中法大学。学生们进占中法大学后，法国警察当局当天包围了学校，将“先发队”学生的护照全部没收，第二天又将学生们全部押进了芒特吕克炮台的兵营。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和“先发队”取得联系。聂荣臻急忙向芒特吕克炮台兵营赶去。

到了兵营门口，卫兵看到他拿的是一张护照，坚持不让他进去。

聂荣臻急得在军营门外走来走去。

这时，聂荣臻听到围观的人在议论陈箓派副领事李骏到了里昂，说是来了解拘审情况的。聂荣臻立即找到了李骏。

“学生出国是为求学，聚众闹事成何体统!”李骏开口便指责。

“学生并非是在聚众闹事，而是为了争得生存权、入学权。”聂荣臻据理力争，“‘拒款运动’后，留学生经济更加困难，现在办起了里昂中法大学，不让留学生入学，这不是把留学生推入绝境了吗?”聂荣臻补充说。

“不管有什么事，都好说好商量。组织什么‘先发队’抢占学校!”

“‘先发队’进驻里大请求收纳一部分学生，这事事先已经呈明公使馆，得到陈公使赞同的，你们还给‘先发队’发了路费，这情况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骏一下子被噎住了。

“我们万里迢迢，来到这里求学，是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爱国之心报国之志，想来你和勤工俭学生们不会有什么不同?”聂荣臻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对。对，没有什么不同!”李骏自知理亏，陪着一脸笑说，“不过你要好好规劝你的同学，咱们都是中国人嘛，不要闹什么别扭。”

“规劝？”聂荣臻一听，灵机一动，“同学们在押，我见不到他们，没法规劝。”

“那，怎么办?”

“请您给我开一张入兵营的证明吧！”聂荣臻说。

李骏想了一下，提笔开了一张证明，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天下午，聂荣臻来到芒特吕克炮台兵营门口，用法语与卫兵打过招呼，递过李骏签了字的证明。

法国士兵对着护照看了一阵，用手往里面一指，示意放行。

聂荣臻进了兵营，很快就找到了蔡和森、赵世炎、陈毅等人。

下一步怎么办？大伙一商量，决定尽快与各地勤工俭学生、旅法华人取得联系，与国内通信，介绍里昂中法大学斗争的实情，争取各界人士的支持，迫使法国当局尽快释放学生。当务之急，是“学联会”负责人要尽快出去与各方取得联系。

怎么办？聂荣臻说：“我这里有护照，又有李骏开的探视证，这是个可利用的机会。我只拿探视证，不拿护照，看能不能出去？先试一试。”大家表示同意。

聂荣臻试了一下，果然灵验。卫兵只看了一下探视证，摆摆手，示意让他出了兵营。

第二天，聂荣臻进了兵营以后，对蔡和森等人说：“据我观察，这些卫兵看我们中国人，模样都差不多，分辨不清谁是谁。”

聂荣臻建议，让蔡和森先出去。

蔡和森想了想，说：“我是发起人之一，要跟法、中两方都谈判、交涉，还是留在这里好!”

聂荣臻又提出让陈毅走。

陈毅哈哈一笑：“我个子比你矮，比你胖，差别大。这样出去，容易暴露。”

陈毅总是这样，再艰难，也充满乐观精神。

谁出去呢?

聂荣臻的目光落在赵世炎身上。

大家一看，赵世炎身材和聂荣臻差不多，长相也有几分相似。

就这样，大家决定赵世炎先出去。

于是，赵世炎穿上聂荣臻脱下的衬衣，带上探视证，告别了战友们。

卫兵两小时换一次。赵世炎来到营门口，亮出探视证，大模大样地走出了兵营。

下午聂荣臻来到营门口，用法语与门岗交谈了几句，接着亮了亮护照。卫兵看看在押名册上没有聂荣臻的名字，就让他出去了。

第二天、第三天，聂荣臻接连到兵营，边做工作，边用同样的办法，又救出两位同学。

第三天晚上，芒特吕克炮台兵营加强了戒备。接着，开来了几辆小车，里昂市长和法国外交部的代表走下车来。

法国外交部的代表拿出一份文件，大声向在押的100多名勤工俭学生宣读：“奉中法两国政府命令，在押中国学生即速全部遣返，立即执行。”

命令刚读完，200余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警察，跑了过去，将100多名中国勤工俭学生押上一辆辆囚车，关上了铁门。

囚车的警笛鸣叫着驶过大街小巷，驶向马赛港。100多名中国学生被强行送上船，遣返回国，其中包括蔡和森、陈毅等同志。

第二天，聂荣臻得知这一情况后，怒火中烧。从这件事中，他进一步看清了中法两国政府的真面目。

1921年12月8日，聂荣臻给父母写了一封信，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里昂大学于十月间成立，招考学生，均在国内粤籍，其余各增人数极微，甚至招考在法勤工俭学生之条件，苛刻异常，故千余勤工俭学生均起而反对之。男亦于此时出厂，奔走其事。于是有百余同学，直至里昂，一面向该校校长交涉，一面搬入里昂大学。而驻法公使陈箓，因素嫉勤工俭学生，且以反对借款事，尤恨入骨髓。因此暗与法外交部交涉，加罪学生，云未经中法政府许可，占据大学，并反对借款，打伤秘书等事为名，将百余同学囚于兵营，而吴稚晖(大学校长)才与学生相议。里昂大学，因曾广东政府捐款甚多，又派百名官费(学生)于此校，所以校内位置无多，不能完纳勤工俭学生……相延十余日，陈箓乘机图报蓄怨，竟将几百余学生遣送回国，于是，在法千余学生，均抱悲观。每次有船东往，即相继向使馆报名回国……然男当在家起程时，心中即暗誓，学不成，死不归，且凡事有失败，然后有成功，艰难困苦，乃为人之良师，况此一时失望，岂能遮灰前志，故男与相知诸友，仍积极进行工学事业。”

从信中可以看出聂荣臻当时留法勤工俭学的坚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