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念聂荣臻同志诞辰一百周年座谈会上的发言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七日)

钱学森 朱光亚

为纪念聂荣臻元帅诞辰l00周年，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座谈会。钱学森同志由于身体原因不能出席今天的座谈会。经商议，安排他和我作一个联合发言，由我在会上宣读。

钱学森同志和我是50年代初、中期从美国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的科技人员，亲自经历了新中国科学技术事业的发展历程，有幸接受聂荣臻元帅的直接领导，聆听他的教诲。今天，我们在这里深切怀念聂帅伟大而光荣的业绩，似乎又回到了那段难忘的岁月。其实我们要讲的话，并不仅仅代表我们俩人，那是许许多多老一辈科学家，包括在世的和已经过世的，以及我们那一代广大科技人员共同的心声。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的科学技术基础非常薄弱，毛泽东主席曾形象地说新中国的科技事业基本上是一张白纸。在这样的基础上，聂帅出任国务院副总理，并兼任国家科委主任、国防科委主任，和科学规划委员会党组书记，负责组织领导新中国的科技事业。在周恩来总理的亲切关怀下，聂帅和李富春、陈毅等领导同志一起，组织制订《1956—1967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纲要》。聂帅精心组织了广大科技专家，对我国科学技术发展的环境、现状进行了深入分析，对我国科学技术发展的指导思想、总体思路和目标等进行了反复论证，不到半年时间就完成了规划的起草工作。实践证明，“十二年科学规划纲要"对振兴我国科学技术事业，实现跨越发展，缩短与先进国家在科技水平上的差距，发挥了重要作用，并为以后科技事业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聂帅在健全国科研管理体系、组建各级研究机构、理顺科研运行机制等许多重大领域，倾注了大量心血。在聂帅的主持下，到1962年，全国科研机构已由19％年的380个增加到l300多个，科研人员由1956年的9000多人发展到9万多人；火箭、原子能等国防尖端技术研究院和情报资料、计量、标准等科研服务机构也相继建立，为我国科学事业的长远发展奠定了基石。l961年聂帅主持制订了《科学工作十四条》，在研究机构的根本任务是出成果、出人才；应用科学与基础研究两者不能偏废；科研工作既要解放思想、勇于革新、攀高峰，又要尊重事物的客观规律，坚持工作的严肃性、严格性和严密性；要加强协作，发展交流；在自然科学学术问题上鼓励自由探讨和辩论，允许批评等等方面，均作出了明确规定。这一重要文献，被邓小平同志称为“科学的宪法”，对推动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有着十分重要和深远的意义。

聂帅是“两弹一星”事业的主要组织者和领导者。他出色的组织才能、科学求实的作风和严谨的态度，为我国国防尖端技术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创立了不朽功勋。在“两弹”研制初期，聂帅坚决贯彻执行党中央关于“自力更生为主、争取外援为辅”的方针，他常说“中国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办什么事情都应该以自力更生为主，尤其是在尖端科学技术和军队的先进武器装备方面，更应该强调自力更生”。他同时指出，自力更生为主，当然不是自我封闭，排除一切可能的外来支援。在毛主席、周总理的同意下，l957年9月聂帅率领中国政府代表团到莫斯科与苏联政府谈判，于lO月15日签定了苏联在火箭和航空等新技术方面援助我国的协定，对提高我国研制起点、缩短研制周期、培养科研人员等方面都起到了积极作用。但是，时间不长，1958年7月底中苏关系开始恶化。到l959年6月，苏联停止了技术援助，1960年8月，从我国撤走了全部技术专家。当时我国正遭受严重的自然灾害，对“两弹"是否继续研制下去曾引起争论。在这个关键时刻，聂帅以非凡的魄力和勇气，极力主张依靠自身的力量继续研制导弹和核武器，并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同志的一致赞同和全力支持。

在“两弹一星”攻关过程中，聂帅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显示了非凡的领导组织才能。他组建了国防科技“主力兵团”，把国防科研机构、中国科学院、工业部门、高等院校、地方科研机构组织起来，开展全国大协作，“集中兵力打歼灭战"，使我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攻克了研制难关。他采用系统工程方法进行管理，实行行政指挥和技术指挥“两个系统、两条指挥线”，坚持预研、研制、生产“三步棋”，创造和积累了一套宝贵经验。聂帅十分重视国防工业基础建设，他提出要抓好“开门七件事”，使我国的新型材料、电子元件、精密机械、仪器仪表、特殊设备、测试技术和计量基准等方面在相当落后的基础上有了长足进步，保证了“两弹一星"研制工作的顺利进行。他不仅领导组建了导弹、核武器科研与试验基地，还包括航空、舰艇、军用电子、常规兵器等一批科研机构和试验基地，逐步形成了国防科研、试、生产体系，为国防科技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可以说，“两弹一星”研制成功和我国国防科技事业取得的非凡成就，无不凝聚着聂荣臻同志的辛勤劳动和卓越智慧。

聂帅堪称贯彻党的知识分子政策的光辉典范，正是他尊重客观规律，科学求实的工作作风和对科研人员无微不至的关怀，赢得了广大知识分子的拥护和爱戴。他是知识分子的良师益友，大家亲切地称他“聂老总”。聂帅一贯倡导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并身体力行。在涉及技术问题的重大决策上，聂帅总是虚心听取专家们的意见，耐心请教，让大家就学术问题畅所欲言。聂帅经常强调，凡科学技术上的事，只能由科技人员通过讨论、在民主集中的基础上去决定，其他人不能定。1962年，在“两弹”攻关的关键时期，针对科研单位政治工作机关和业务机关职责划分不明确的问题，聂帅提出并决定进行“两改"，即把研究室的政治委员改为指导员，把研究室党支部对科研工作的领导作用改为保证作用。以后他又把这一思路扩大到在重大项目科研上建立行政、技术两条指挥线，技术指挥线全由科技专家组成，并一再强调各级领导一定要保证技术指挥线的畅通，不得以任何理由否定科技专家在技术问题上的决策权。这对充分发挥科技专家的作用给予了有力的保障。

聂帅创造性地运用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为许多知识分子发挥才干开辟了广阔的空间。比如，60年代初，许多科研单位受到“左"倾思潮的冲击，一大批有真才实学的科技专家由于家庭出身、海外关系等问题无法参加国防尖端领域的科研活动。聂帅提出，在用人问题上要贯彻“重在表现”的政策，并反复做基层单位领导的思想工作，使大批科学家能够进入科研部门工作。又如，针对那一段时期政治学习安排强调过份，对正常科研造成较大冲击的情况，聂帅及时签发了《国务院关于在科学研究机构中坚持八时工作制和保证科学研究时间的通知》，对保证科研工作时间，确保科研任务的完成起到了重要作用。

对于科技人员的生活冷暖，聂帅更是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他曾多次满怀深情地说：“我自己就是一个大管理员、勤务员，我自愿为他们的工作服务。”他还经常教育部下和工作人员，对待知识分子要“政治上关怀，工作上放手”，并牢固树立为科研人员服务的意识。在三年困难时期，科研单位和试验基地的生活一度十分艰苦，一些同志出现了浮肿现象。聂帅知道这一情况后心情很不平静，亲自向各大军区呼吁支援。当各地的支援物资运到后，聂帅要求把这些东西全部分配给科技人员，并特别指示行政人员一律不分。聂帅的关心是对广大科研试验人员的极大鼓舞和鞭策，激励他们为国防建设顽强拼搏，在艰难困苦中奋勇攀登。

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深切缅怀聂帅的丰功伟绩，对于促进我国科学技术的跨世纪发展，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聂帅虽然离我们去了，但他的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01992年4月12日(即聂帅离去前约一月有余)，他对身边工作多年的秘书留下了感人至深的遗言，他说：“我坚信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坚信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是十分正确的。我非常赞同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时的重要讲话。……我很想多看一看几十年来为之奋斗的社会主义兴旺发达的喜人形势，也很想多听一听祖国科技事业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希望全国的科技工作者牢记科技兴国的重任，努力攀登世界高科技的崇山峻岭，为国争光，为人类的进步多做贡献!”。这是聂帅对科技工作者的世纪重托，我们一定要继承聂帅的遗愿，紧密团结在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周围，大力弘扬“两弹一星”精神，奋发图强，开拓进取，为加快发展我国的科学技术事业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