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的风波

年关临近，接连几天放晴，大地暖和多了。梯子坎、油溪镇和吴滩市场的石板路上，挑担、提篮、赶骡马的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使人嗅到了一种浓烈的节日气息。

这一天，荣臻的妈妈在家里打“阳尘”。打“阳尘”是川东一般家庭的风俗习惯，就是把屋里屋外，包括家里的一切生活用具抹洗干净，甚至连房顶上的灰尘也要打扫一番。她用一把捆在长竹竿上的扫把清扫着房顶上的尘埃。这时，小荣臻窜进门来，向妈妈嚷道：“妈妈，我来扫地。”妈妈慈爱地说：“屋里灰尘大，对身体不好，双全乖，到外公家去耍一会。”荣臻平素就很喜欢到外公家里去玩，想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荣臻高高兴兴地来到冲口，先向外公外婆请安，然后来到堂屋同舅父耍。在翻腾中，荣臻突然看见香桌旁边的香柜里放着许多火炮，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心中痒酥酥地实在难忍，就对舅父唐富华说“舅舅，把这火炮弄些来放起耍，好久都没有放火炮了。”舅父笑着对荣臻说：“火炮是买来过年时敬神灵祖宗用的，等到敬社灵祖宗放火炮时，我给你多留些，让你放个够。”小小的荣臻哪能耐住性子，便连声说：“不嘛，不嘛，我要！给我几个，给我几个！”舅父认真地解释说：“对神灵祖宗要诚心，不能先放来耍，双全乖，要听话。”年仅6岁的荣臻哪能理解这些话,他有的只是扫兴、委屈。

外公外婆很喜爱自己的外孙，以往在外公家，凡是见到心爱的东西，只要说声想吃，或想要，总能如愿以偿。今天，他要几个火炮竟碰了壁，自尊心受到伤害。一气之下，他竟不辞而别，朝回家的路上跑去。外公看见外孙闷闷不乐地出门后，便问儿子，“全出去干啥去了？”儿子想了想说：“啊！怕是要火炮没给他，生气了。”“你把我的小客人给气跑了，还不快点给我请转来！”唐富华立即跨出院坝大门，向着外甥边追边喊：“回来！回来！”荣臻听到喊声，回头见舅父在追赶自己，气更大了，两只小脚板跑得像飞也似的。舅父一直追了一里多路，才在“枣子堡”把他追上了。年方“弱冠”的唐富华，不免气盛，跑累了，气也来了：“这么躁的脾气！”随即，右手拉住小荣臻，抬起左手就打外甥一耳光，谁知荣臻脑袋一扭，手指头落到了鼻梁上，顿时鼻孔里流出了血。唐富华一惊，后悔打失了手，急忙拿帕子轻轻地为荣臻擦鼻血。在小荣臻挨了耳光，看见自己鲜红的血，虽没有哭叫，但眼泪汪汪地不住抽噎着。尽管舅父多方哄劝、安慰，他却一句话也不回答。舅父要抱他，他也只低着头说了一句：“不抱，我自己走。”说完仰起头，咬着牙，往回家的路上跑去。

回到自己的家里，荣臻一见到母亲，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接着，荣臻把舅父打他耳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父母说了。父亲开导说：“孩子，舅父是想叫你多懂些事理，大人比你知道的事情多，多听长辈的话，才能早些懂道理。你怎么能不听话，还那样犟呢！”母亲接着说：“外公家的祖宗，是生外公，养外公的老人家，就像我们家的祖宗是生你爷爷，养你爷爷的人，他们不在了，我们该不该孝敬他们？”这时，荣臻才算懂了为啥不能随便放火炮，于是，连连点头。母亲最后说：“全儿，你要去向舅舅认个错才对。”

小荣臻与幺舅在堂屋要火炮

父母开导小荣臻

小荣臻明白神灵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觉得父母讲要孝敬祖宗是对的。

第二天，小荣臻来到了冲口，诚恳地向舅父说：“舅舅，昨天我不晓得要先放火炮敬祖宗，估倒要火炮，使你生气，我错了。”舅父心里一热，把荣臻抱在怀中，连声说道：“好双全，舅舅不生气了，我也不该打你耳光，我也错了，你恨舅舅了吧？”荣臻摇着头说：“不，不恨舅舅。”说完，紧紧地依偎在舅舅怀中。外公开心地笑着说：“好！好！双全真是个懂事早的好孩子。”外婆把荣臻拉到她的怀中，抚摸着被打过的小脸，心痛地说：“乖，我的全儿真乖。”

父母教诲之言，舅父自责之语，外公外婆抚爱之词，深深地铭刻在荣臻幼小的心灵上，使他增加了知识，开始懂得尊敬祖宗，他进一步觉得，对父母和长辈的话，要多想想，不能再任意发脾气了。

时至今日，父母亲和幺舅他们已经离开了人世，但唐富华的女儿唐家尧老人在回忆往事时，感慨地写道，听父亲和姑妈讲，从那次以后，聂荣臻再也没有向长辈发过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