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上工作岗位以后*

同学们很快就要走上工作岗位，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开始做工作，这是你们一生中值得纪念的时刻。就正如革命战士把参军时间当做自己最不会忘却的日子一样。

毕业后的志愿问题

大家都很关心工作分配问题。对毕业后的工作，大家有所考虑，这是很自然的。你们在填个人志愿的时候，完全可以表示自己对工作的愿望。不过，工作的需要是多方面的，工作岗位也是多种多样的。生产、科学研究、教学等各个方面都需要人，农村、城市都有许多工作，这就是有个平衡的问题。例如，刚才你们说，大家都想到科学研究机关和设计单位。生产、教学和研究、设计工作都是社会主义建设所需要的，如果大家都去搞研究、设计工作，那么谁到工农业生产单位去呢？就算你研究好了，设计好了，谁去生产呢？不能认为到生产单位就比到科学研究单位提高得慢些。在生产单位，系统的理念知识的学习时间可能少一些，但接触实际则比较多，而实际生产知识对学科学技术的人来说是很宝贵的。不论在那里工作，只要能够充分利用那里的有利条件，积极工作，努力学习，都能够有较快的进步。一般地说，

大学毕业后，到工农业生产去经受实际工作的锻炼，并且多积累一些实际生产知识，这对于以后做任何工作，包括从事科学研究工作，都是有很大好处的。

同学们希望工作分配能够学用一致。这个要求是正当的。国家用了许多人力物力来培养你们，也是为了让你们能用自己的专长来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服务。工作的分配，应该尽可能做到学用一致，或者是所学和所用要接近。在这里，我们也要讲清楚，实际工作的需要和学校所设置的科系，在专业上和数量上有时也会有些出入，有一些人才比较多的专业毕业生，可能要去支援一些专业人才比较缺乏的工作；有一些新开辟的工作，我们还没有这方面的毕业生，也要找适当的人转行去从事；这些情况是难免的，因而也可以说是正常的。只要专业大致相近，也可以算基本上学用一致了。有个学化学的青年，现在在中学里教数、理、化，他觉得学用不一致，我认为不能这样说。应该说，在学与用上，这是大体相近的。况且中学教育很重要，试想想，如果没有你们中学里的好老师，你们那能有很好的基础来念大学呢？

我收到过一些青年同志的来信，他们表示决心，要到农村去，把自己的青春献给农业建设，这种志愿很值得鼓励。这代表着我们社会的新风尚。我国农村需要大批的青年知识分子，那里有着最广阔的天地。农村要有文化，农村要用科学技术。有许多的科学技术专业，是农村所需要的，学农业的不用说，比如是学机械的，在农业排灌、动力机械工作方面不是很有用吗？这些专业的学生也可以从农业生产实践中得到锻炼，从实际工作中、从农民那里，可以学到很多宝贵的东西。因此，有些同学要到农村去，在农业工作中去发挥自己的专业技能，这种想法很对。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我们要从各个方面来大力支援农业，有科学技术知识的青年去支援农业工作，也是一支重要的力量。改变几千年来我国农村的贫困落后面貌，建设新农村，让文化和科学技术在我国广大农村中生根发芽，这是一项了不起的伟大事业。能够亲自参加这个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是幸福的。

刚才有的同学说，想到部队去工作。我们这些“老兵”听了很高兴。保卫祖国是中华中华人民共和国每一个公民的神圣职责。我们人民解放军是需要有文化、有技术的青年的。解放了的中国青年，要求参加人民解放军的行烈，参加国防工作，保卫社会主义革命的果实，保卫祖国神圣的领土，这不但是青年的光荣义务，而且是光荣的权利。青年人不但能做社会主义的建设者，也能做社会主义的保卫者。

有些同学对工作地点和单位有所选择，希望到生活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去，希望到工资高、休假长的单位去，希望工作地点离家近一些，南方同学不愿去北方，愿意去大城市不愿意去农村等等。这些想法，就不对了。对毕业以后的工作考虑，应该是首先放在革命工作上，放在事业上，不要放在个人的小圈子里。你们都是大学生了，有独立生活能力，离家远些怕什么？南方吃大米，东北的高粱米也很不错。青年人在生活上有什么不能习惯的呢？我也是个南方人，十九岁离开老家四川，四十多年的时间都在外头，有二十几年的时间工作在华北。自然，我很喜欢我的故乡，但是我也同样喜爱华北。在我们可爱的祖国的每一个角落，只要革命工作需要，我们都可以在那里生根，生活都可以习惯起来，都可以产生象对故乡一样的那种感情。过去在战场上几十年不能回家，即使不打仗也不能回家，回去就要掉脑袋。现在你们的条件不同了，无论在那里工作，不管离家多么远，总还有机会回家探亲嘛！青年人考虑问题，眼光不要那么短，圈子不要那么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才是我们应有的态度。毛泽东时代的青年要有勇气承担最艰难的任务。有场所的青年应该到工作困难的地方去锻炼自己，应该首先考虑社会主义事业的需要，而不是到处寻长哪里舒服，哪里安逸。一个人不经过锻炼，不经过艰苦，他的修养便不是扎实的。不能总希望到条件好的单位去工作，总希望一出校门，什么条件都给你们准备得好好的，这种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如果一切条件都很好了，工作中都没有困难了，那还要增加你们这些新生力量做什么呢？你们是出去工作的，哪里有工作，哪里就会有困难。青年人应该有这么一股子闯劲：越是条件差，越是要去那里埋头苦干，创造一个新的“天地”。毛主席说过：“要使全体青年们懂得，我们的国家现在还是一个很穷的国家，并且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根本改变这种状态，全靠青年和全体人民在几十年时间内，团结奋斗，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一个富强的国家。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给我们开辟了一条到达理想境界的道路，而理想境界的实现还要靠我们的辛勤劳动。有些青年人以为到了社会主义社会就应当什么都好了，就可以不费气力享受现成的幸福生活了，这是一种不实际的想法。”

青年时代，是长知识、学经验的黄金年代，特别是你们现在二十岁到三十岁这一段时期，是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真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应该珍惜这个时光，抓紧这段时间，把精力用在工作上、学习上、事业上。要把眼光放远一些，不要尽去纠缠个人生活问题，专顾个人小事。我对于自己所熟悉的一些青年学生，经常讲这个道理。甚至对他们的婚姻问题，我也宣传：青年人要恋爱和结婚，这是你们的自由，谁也不会干涉，但是，我奉劝你们，结婚最好能推迟一点。一个人大学刚毕业，要抓紧时间苦学苦练，有了家庭儿女，即使生活处理得很好，毕竟也得分掉一部分精力，晚结婚三几年，并没有什么坏处，而好处是很大的。

有些青年同学很羡慕我们这一代，说我们在青年时代经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经过了地下斗争和严峻的武装斗争，惋惜自己生不逢时。我们这一辈人，主要是搬掉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两座大山。但是，同学们，你们也必须看到，历史赋予你们一代的任务也是不轻的。目前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还有两座大册，一个是贫困，一个是落后，这两座大山给人民所带来的灾难和困苦也是深重的。不搬掉贫困、落后两座大山，中国人民就不能有更加幸福美好的生活。我们老的一代，现在虽然还在努力学习建设，但是毕竟受自然法则的限制，搬掉这两座大山，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伟大重任，将要靠你们这一代人来接班。我们要以对子孙后代负责的精神来肩负起这个重任，要学习忘我的革命精神，埋头苦干，艰苦奋斗。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也是万里长征，我们现在还正是开始进军，如果你们能在这一光荣、艰巨的长征中，为人民建立了功勋，那么，几十年之后，后一代人也将人同样地羡慕你们的。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掉队，都要无愧于这个伟大的时代。

坚持不懈  不怕困难

你们说，在毕业前夕，心情很激动，个个都满腔热情地想在出校之后，好好干一番事业。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常识不够，心里不免又有些胆怯。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要过分紧张。出去以后并不是马上要你们去独当一面，不是要你们当“司令员”。在学校里是学习，在工作中也应该好好地学习。大学毕业，只是具备一些基础知识，还要在实践的大学里去学习。古语说：做到老、学到老。特别是科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进展很快，不经常学习新的东西，就会掉队。研究学问，就是有两个生命还是不够的。你们到工作岗位上，基础不够好，要补基础课，还要学新的东西。要从实际工作中学，要向老专家、老工人、老农民学，向一切有经验的人学。不要害怕，只要肯学，老老实实地学，什么事情都是能够学会的。

青年人就是要有一股子干劲，要永远朝气勃勃。没劲头是没出息的，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不所任何困难的革命精神，是最可宝贵的。要建设美好的社会主义，要把我们的科学技术赶上世界水平，不下狠心，不埋头苦干，那是办不到的。同时，干劲一定要和科学精神结合起来，不然就变成了蛮干。而且要使干劲能够持久，不要在顺利的时候劲头很足，一遇到挫折和失败，就灰心丧气。在具体工作中，要重视困难，要有韧性，不怕挫折，不怕困难，一个一个地去克服困难。经不起失败和挫折，往往是青年人常患的通病，你们应该在实践中锻炼这方面的修养。天下是没有“常胜将军”的。所谓常胜将军，不是没有打过败仗，而是能够正确地从失败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因此，就能够打败仗，多打胜仗。一个人要在世界上真正办成一两件事情，不经过失败，不经过挫折，不花费较大的功夫，是不可能成功的。有些同学往往把事情设想得很轻易，以为很容易就能当专家，很容易就在科学技术上过关了。这样，一到工作岗位遇到困难，就泄了气，缺乏发奋图强的劲头，那是做不成什么事情的。

在你们走向生活之前，我想送给同学们八个大字：认真、负责、谦虚、团结。

认真、负责

毛主席讲过，世界上的事情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人办事情就是最讲认真的。打仗、搞革命要认真，做工作、学习，很要紧的一条也是要认真。认真与否，对于事业的成败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科学技术成果，比如说，一架飞机或一座加速器，是由成千上万个另件部件装配起来的，要经过许许多多工序，件件都要认真加工，认真检验，都要严格地合乎标准，有些另件就是多沾上一点点看不见的灰尘，也会坏事。在这里我要给你们讲个认真办事的例子：在一个习机修理厂里，有一个机械师衣服上掉了个小扣子。这在生活中本来是常见的小事，一个小扣子丢了就算了，但这个厂的领导同志知道这件事以后，就一定请这个机械师设法把扣子找出来，结果在飞机的发动机里找到了这个扣子。这多么危险，要不是这个厂的领导同志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件“小事”，这架飞机在起飞时就会发生重大事故，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上面讲的，是工业生产中的例子，农业生产中又何尝不是一样。从播种、耕耘，一直到收获，也有许许多多“工序”，步步都要认真，样样工作都会乎农活的规格，否则就不会有好的收成。所以，在生产和科学技术工作中要讲“三严”：严肃的态度，严格的要求，严密的方法。要一丝不苟，认真对待，绝不能马马虎虎。不只是操作上工艺要认真，对工厂或实验室的环境也要认真地做到清洁，要文明生产。同学们要在一个具体的生产技术岗位上，研究或教学岗位上，成年累月地辛勤劳动，专门研究一个工艺过程，专门对付一个部件、一个仪器，专门研究一种技术，专门研究一个学科。只有认真钻进去了，才能专。要认真，才能把工作做到家。年轻的时候，就要随时严格要求自己，养成认真、严格的工作习惯，这是做一切科学技术工作的根本态度。

认真、严格的工作态度，来源于责任感。对于革命工作，对于建设事业，我们都要有高度的革命责任感，要以主人翁自居。这是一个人的政治觉悟的表现。要对人民的事业负责，对工作负责。没有责任感，马马虎虎，是要不得的。有些人对于工作只是应付，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以，要我怎样做，我就怎样做，避免负责，怕负责，缺乏主动精神和创造精神，这也是革命责任感薄弱的表现。没有责任感，对工作不负责，就谈不上干劲，谈不上钻劲，就不可能做一个称职的工作者。在科学技术工作中，往往因为有一个环节不负责任，就把整个工作弄坏了，这种例子是不少的。

在工作中，要建立和实行严格的技术责任制度。一项科学技术任务是一个整体，它需要许许多多岗位上的人们来协力完成。因此，各个不同的岗位，都要有明确的分工，大家都切实负责，同时密切配合协作，共同完成整体任务。工作一定要具体落实到人，使参加工作的人，人人有责，人人负责，各负不同的责任。一个人负责了某一项工作，在他的职责范围以内，按照统一规定来办事情，就不要随意干予他，应该让他对自己的工作负责。技术责任制和发扬技术民主要很好结合。学术上的争论问题，可以长期讨论；但是许多技术上的问题，是时作出决定，付诸实践的。在作出技术上的决定之前，要广泛征求各方面的意见，大家提出技术上的见解，但是，最后应该由科学技术上和行政上的负责人来决定。科学技术上的问题，不能采用少数服从多数的办法法。在讨论科学技术问题中，很可能多数人的意见是对的，但也有可能少数人的意见是对的。技术上的负责人在听取各种意见以后，自己要作出决定，谁对就采纳谁的意见，要有自己的主张，不要含糊。在科学技术上的不同意见，容许争论，决定了之后，大家都要按决定执行，但是不同的意见容许保留，让科学试验、让生产实践来作结论。而且当发现原来决定错误之后，还要及时修改。

我们还要谈一下研究试验工作中的责任问题。科学研究，必须要经过多次试验，反复验证，才能使我们的主观设想合乎客观规律。要试验成功了，才能在生产中应用。但是，要求每一次试验都成功，那是不现实的。无论是成功的试验，或是失败的试验，都是为科学研究提供材料、提供根据的。而在试验中遭到失败，这是正常的事情。越是重大的成果，在研究过程中遭到的失败可能越多。起初试验失败了，这并不奇怪。在试验研究不顺利的时候，不要垂头丧气，要不断地根据试验结果修改我们的设想，坚持做下去，才能取得胜利。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句老话对科学研究来说是十分适合的。因此，当天空试验受到挫折的时候，主要是去总结经验，改进方法，而不是怨天尤人，追究责任。这样才能鼓励与保护进行研究试验工作的积极性和信心，才可能认真是总结经验，找出毛病，加以改正。但是，当试验后找出了毛病，找出了经验，找出了数据，便要把这些经验和数据规定下来。在规程里修订了之后，大家都要按这个修改了的规定来执行。如果不严格执行经过试验修正以后的规定，因而出了事故，出了毛病，那就要负责任了。

责任感、技术责任制和技术上的责任问题，同学们在当学生的时候感觉不深，到了工作岗位，挑担子的感觉就会越来越深了。所以我在这里，和大家多讲几句。

我还要讲一下爱护国家资财的问题，这也是人们革命责任感的一种表现。在有些研究机构、工厂和学校里，对设备、仪器、器材很不爱惜，随意乱拆、乱用，环境搞得很脏很乱，有些设备仪器过早地损坏了。有些单位，对资财缺乏管理制度，很不爱护，随便损坏和浪费。有个学校里甚至看一场电影，就要损坏很多椅子、玻璃。这种情况令人难以容忍：“中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共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爱护和保卫公共财产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何况大学生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更应该以高度的觉悟和主人翁责任感对待国家财产，并坚决地和那些不爱护国家资财的行为作斗争。大家要把爱护国家资财当作是自己品德修养的一个重要方面。

谦虚、团结

同学们怎样才能在政治上和精力上不断进步，不断朝着红与专的方向前进呢？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永远保持谦虚的态度。“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句话对于政治、业务都是真理。毛主席还专门对青年人讲过，“青年人既要勇敢，又要谦虚”。勇敢就是要我们坚持原则，坚持真理，勇于克服困难，勇于为社会主义事业斗争。谦虚就是要我们虚心地向前人，勇于为社会主义斗争。谦虚就是要我们虚心地向前人、向老专家、老工人、老农民，向一切有长处的人学习，向实践学习，虚心地听取各种不同意见。听说有些同学在学习、工作中有些骄傲，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不能向别人虚心学习，这很不好。老一辈人有着丰富的知识和经验，青年们应该尊重他们，虚心向他们求教。一个骄傲的人，一个不能向别人学习的人，他在政治上是不会进步的，在专业工作上也是不会长进的。

青年人对工作中的不良现象，对同志的缺点错误，进行批评或者斗争，这是完全应该的。我们要反对自由主义的态度。但是对于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定要从团结的愿望出发，通过批评或者斗争，使矛盾得到解决，从而在新的 基础上得到新的团结。在青年当中的共产党员、共青团的干部和团员，自己一定要以身作则，并且以平等的态度，团结和帮助同志们共同进步。人要作青年同志的知识朋友，平常多谈心，要欢迎同学那怕是一点微小的进步。对于同志的缺点，要抱着与人为善的态度进行帮助。不要对别人苛，而对自己宽，这是不利于团结，不利于帮助别人，也不利于自己进步的。从我们自己每个人来说，不应该考虑别人批评自己的方式方法，但是从帮助对方的角度来说，帮助别人，应该考虑方法，讲求效果。促膝谈心，散步闲聊，都可以作思想工作，而且往往比“摆出一个阵势”、不容分辨地批评效果大得多。比如你们开小组会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就要讲道理，讲说服，不要“施加压力”。这样，思想真正能了，才能真正改好。我希望同志们能改进工作方法，互相帮助，加强团结，共同进步。在青年当中，也要努力造成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活活泼的这样一种政治局面。

*此文是聂荣臻同志一九六二年五四前夕，同北京航空学院、天津南开大学丙个专业的毕业生的谈话。发表于《中国青年》杂志一九六二年第六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