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科学技术规划准备工作会议上的讲话*

今天是我们这次科学技术规划准备工作会议的第一天，是一个预备会。我今天谈谈会议的目的、开法和请大家议论的一些问题。

这次会议要商量编制一九六三到一九七二年的科学技术发展十年规划的问题。这个十年规划，是原订十二年科学规划的补充和发展。会议的目的，是议论执行十二年规划以来，特别是近三、四年来的经验，对这个新的十年规划的方针、方法加以讨论，明确思想认识，统一编制方法，并开始酝酿若干加速发展我国科学技术的方法和措施。在会后，通过各部门、各专业小组的努力，在年内把规划草案编制出来，作为我们科学技术工作的奋斗目标和行动纲领。

同志们都知道，国内外形势都迫切要求我国科学技术更加多快好省地发展，力争在不长的时间内达到和接近世界先进水平。把我国建设成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技术和现代国防的社会主义强国的雄图壮志，将要通过我们这一代人的双手来实现。全国人民，全世界的革命人民，都热切地希望中国能够尽快地强大起来。现在我们还没有成为社会主义强国，在这一点上，帝国主义者瞧不起我们，我们要争一口气，发愤图强，自力更生、埋头苦干，加快提高我国的科学技术水平，壮大我们的经济和国防力量。依靠我们自己的艰苦努力，我们一定能够搬掉摆在我们前面的经济贫困和文化落后的两座大山，建设一个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强国。我们是一个拥有六亿多人口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科学技术能够尽早地跃进世界的前列，对于世界人民的革命斗争，具有无法估量的巨大意义。这是全国人民付托给我们的重任，也是我们应该承担的光荣国际义务。我们大家来开会，就是要共商我国科学技术发展的大计，就是要为科学事业出谋划策，改进我们的工作，提供更多更好的成果和人才。

去年在调查研究科学工作中若干政策问题的过程中，在座的许多同志，抱着对国家的科学事业负责的态度，提出了很多积极的批评和建议。正因为这样，才有可能初步总结有关的经验，产生了科学工作十四条。这一次讨论规划问题的会议，同样也希望同志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各抒己见，充分争鸣。这对于今后的工作是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的。

会议的开法。开头的几天，大家敞开思想，议论科学工作的形势，讲讲问题，谈谈经验，包括正面和反面的经验。不要有顾虑，什么话都可以说。有什么见解，有什么批评，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提出来。这一段议论要充分一些。只有经过广泛的民主讨论，才有可能提出比较实事求是的比较正确的方针和做法，才能提出若干加速我国科学事业发展的措施。有些同志怕这样一来，要多花时间。当然，我们要会议要组织得好一些，尽可能节省时间。但是，为了议论发展我国科学技术的大计，花这点时间也是值得的，是有收获的。如果我们不用这种群众路线的方法，不同科学家们充分商量讨论，是订不出好规划来的。如果大家的意见讲得差不多了，各个学科、各个专业也可以讨论发展方向，重大课题，以及有关科学技术力量的组织和重大落实措施等问题，然后讨论规划的总的目标任务，讨论编制方法。各个学科和专业要商议一下自己怎样编规划。希望在会议上能够初步提出十年规划的若干重大项目（包括基础学科和应用学科），作为整个规划的纲，以便于会后能够分头编出规划来。整个会议的时间，大约二十天左右。

规划的方针、任务、方法、措施等等，要靠大家议论。今天我不准备讲这问题。集思广益，把大家好的见解集中起来，就是我们这次会议的成果。今天只是作个开场白。

现在和一九五六年在西效宾馆编十二年规划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大大地向前发展了。我们提高了发愤图强、自力更生的自觉性。科学工作的情况也大大的变化了。许多过去完全是空白的学科和技术，现在建立起来了。科学研究工作大规模的开展起来了。科学队伍扩大了。特别宝贵的是，我们过去对于怎样发展社会主义的科学事业，可以说守全没有自己的经验，现在我们开始有了自己实践的经验。不足是各级领导部门开始有了实践的经验，而且广大的科学家、科学技术工作者从实践中也取得了许多经验。

对于革命斗争，我们开始是没有经验的，翻过筋斗，取得了经验，因而就赢得全国革命的胜利。对于经济建设，我们也缺乏经验。这几年，在我国的具体条件下，对如何用多快好省的方法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进行了一个空前的大试验，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创造了相当强大的物质条件，积极了丰富的经验。有正面的经验，有反面的经验。比如说，战线拉得过长，分散了人力物力，经济上有这样的情况，科学上也有这种情况。在经济建设战线上，正在总结经验，制订各项具体的政策和方法，各方面的工作正在不断改进。科学工作的情况也是这样。使我国的科学技术水平，在不长的时间内，从落后到先进，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历史任务，办这样巨大的一项事业，我们没有经验。就是在座的许多科学家同志，也是缺乏这样的经验的。几年来，同志们都参加了这场空前的试验，证明了科学工作是可以多快好省地发展的。在几年的实践当中，成绩是主流，是有目共睹的，是大家亲身经历了的。但是，应该认识，工作者有缺点，有错误。在个别问题上，缺点和错误甚至是严重的。我们一定要正视那些缺点和错误，有错就改，有偏就纠，改进我们的工作。承认缺点错误，改正缺点错误，才能更好发扬成绩，才能够吸取经验教训，把坏事变成好事。经验是无价之宝，缺点错误是暂时的，而经验是会长期发生作用的。共产党人大公无私，为了人民的利益，毫不隐瞒工作中的缺点。批评和自我批评是我们进步的武器。敢于揭发缺点，改正缺点，是我们强的表现，而不是弱的表现。

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够很好地掌握科学工作的规律。比如，科学技术发展的长远和近期计划，怎样才能够力求简化而更有实效。怎样才能够保持必要的灵活性，来支持新出现的苗头和新的发现。科学工作的各项物质条件怎样才能更加落实。科学事业的发展，怎样才能适应经济发展的情况，怎样才能更好地服务于国家的需要。研究机构的设置和发展，怎样才能够更加精干，更加合理。研究任务的协调分工，怎样才能合理有而有效。研究人员的培养成长，怎样才最快。诸如此类，问题是很多的，经验是很不少的。正面的经验要总结，反面的经验也要总结，而且不是空议论，要找出今后改进工作的具体途径。

过去几年做过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做对了，很有效，确实使工作多快好省地发展，确实有利于出成果，出人才。有些事情做得不完全对，有成有败。我们要爱护和发扬好的东西，剔除不好的东西。有些事情根本就是做错了，结果是浪费人力物力而又毫无所得，甚至得到了相反的效果。哪些事情做对了，哪些事情做错了，怎样做才能更加多快好省，是值得我们坐下来，好好的议一议。每一个科学工作者，为着总结经验和改进工作，认真的考虑这些问题，讨论这些问题，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看这是很必要的。毛泽东同志教导我们，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一定要用民主讨论的方法，在科学文艺问题上，一定要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容许人们发表不同的学术见解。我们提倡“三不”，在讨论工作问题的时候，对于不同的意见，一不带帽子，二不打棍子，三不抓辫子。在十四条报告会上，我就讲过这种“三不”。现在是“三不”，将来永远也要“三不”。我们要听反面的意见。我们国家的各项工作，都是根据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来进行的。只有广泛的民主，才能把大家好的意见集中起来，才能避免瞎指挥的错误。作了决定，大家要按决定去办事，但是如果还有不同的意见，仍然可以保留，让将来的事实去验证。是就是，非就非，我们要尊重科学，尊重事实。

我相信，凡是爱国的科学工作者，都会关心国家的建设，关心我们的科学事业。提出的意见，提得对，当然好，提得不对，也不要紧。那里有保险自己每一句话都是百分之一百正确的人呢？象我自己，就会有一些意见是说得不对的。从必然的王国到自己的王国，从不懂得规律到懂得规律，这是一个认识的过程。人们的认识常常是会不一致的。知道不对了就改，有什么，说什么，这才是对国家的科学事业 积极负责的态度。作为一个科学家，应该追求真理，坚持真理，改正错误，改正缺点。这就是科学的态度，这也是一个革命者应有的态度。

我们党历来提倡敢于坚持真理的勇敢精神，不怕困难，不怕挫折，也不怕甚至遭受到一时的误解和委屈。我们科学家，也要敢于坚持科学，敢于说老实话。我们要对国家利益、人民利益负责，不要患得患失，顾虑多端。是真理，就坚持；事实证明自己错了，就改正。敢不敢说实话，敢不敢负责地提出自己的见解，是一个人政治锻炼的表现之一，也是对一个科学工作者的考验。共产党是为真理而斗争的党，为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真理，为了人民革命利益的真理，我们不惜流血牺牲，不惜进行最艰苦困难的斗争。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为人民的利益而坚持真理的人，终归是会受到支持、鼓励和尊敬的。

我看，在我们组织领导科学工作中，最重要的经验教训就是不够实事求是，听取各种不同意见不够。比方说，我们的人力物力有限，国家对科学技术工作的要求非常迫切。但是我们还不能很好地根据这些实际情况来安排工作，力量没有组织好，很分散。你搞一点，我搞一点，重复浪费很大。人才不配套，这里一个，那里一个。设备仪器也不配套。有些“热门”课题，许多单位“一窝蜂”地去搞，而且互相封锁，不肯分工协作，结果谁都没有过关。大家都要自己上去，结果谁也上不去。大家都要自成一套，结果就没有国家的一套，没有全国一盘棋。科学院、产业部门、教育部门、国防科学技术部门怎样分工协作，中央的研究机构和地方的研究机构怎样分工协作，是一个大问题。我信为，科学工作中的方针大计，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根据国有的经济发展需要和可能条件，全面协调分工，集中使用力量，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科学技术是不能多快好省地发展的。这个会议上，各个方面的科学家和负责同志都在座，我希望大家好好地议论一下，揭发那些不合理的现象，提出改善这种情况的建议。

再拿技术政策的选择，技术措施的推行来说。这几年来，农来方面，在实行农业生产八字宪法，进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方面，成绩很大。但是，有些地方，有些同志，乱改耕作制度，任意推行一些不切实际的、违反科学的技术措施，兴建一些不但无利而且有害的水利工程，给农业生产造成不小的损失。工业方面，技术水平有显著提高，技术革新有不少成果。但是，有些单位，有些同志，乱改技术制度，任意推行一些不切实际的、违反科不的技术措施，给工业生产造成不小的损失。目前我们工业生产遇到一些暂的困难，技术政策，技术措施方面的某些错误，也是造成困难的原因之一。这是很大的经验教训。

这些问题说明，我们在动员和组织科学技术工作者，积极参加国家的重大技术政策和技术措施的讨论和研究方面，工作做得很不够。各部门要改正这些缺点。我们国家科委要主动抓这方面的问题。有些单位，还发生过有些科学技术工作者因为对技术政策和技术措施问题抱有不同的意见，而遭受到不应有的批评的事情，这是完全错误的。这些缺点和错误，必须坚决纠正。凡是因为在技术政策和技术措施问题上抱有不同的意见而受到批评，戴错了帽子的，各单位的领导必须向他们解释清楚，把帽子去掉，向他们道歉。

在“十四条”中，我们提出了这个问题，作了规定：“科学工作者对各部门各地方所制订的技术政策和技术措施提出不同的意见，应当加以鼓励。这些不同意见，在研究机构内部，在学术会议上，完全可以自由讨论，并应向有关方面反映。”在自然科学中，贯彻执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这是极重要的一个方面。

现在，有些科学技术工作者还存在一些顾虑。在一般的学术理论问题上，敢于争鸣，在技术政策技术措施问题上，还不大敢争鸣。在一般技术措施问题上，敢于争鸣，对于领导上提倡过的和正在推行的技术政策、技术措施，有不同的意见还不敢争鸣。我看，这些顾虑都可以打消了。我们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是坚定不移的。在学术问题上，技术问题上，三不主义，是绝对不会去摇的。因为这样做，对人民的利益有好处，对科学技术事业的发展有好处。

科学事业中，值得我们总结经验、改进工作的问题，当然不只是这些。十四条只是初步地规定了一些政策界线，在科学组织工作上，在整个科学技术发展上，还有许多问题来不及总结。我想，我们这次会议，就是总结这些经验的开始。希望大家好好地想一想，有那些好经验，有那些妨碍我们科学技术发展的东西，都提出来，以便通过会后进一步的调查研究和讨论商量，一个一个地解决这些问题。

最后，我谈几句关于制订规划的问题。

搞科学规划，要依靠科学技术专家，专家们要负起责任来。这次编制十年科学规划，是我国科学发展过程中的一件大事，要明确我们的目标，提出科学发展的方针大计。这个十年规划的意义，决不仅限于六十年代，而且还会影响到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影响到我们的子孙后代，十二年科学规划是很好的规划，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由于当时条件的限制，有许多课题，在一九六二年以后还缺乏具体的安排，而且规划的期限，是到一九六七年为止。近几年来，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和科学技术事业本身的发展都很快，国外科学技术情况也有很大变化。我们一定要把规划订好，订的切实，才能有力地进一步促进我国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

在党的方针政策的领导下，各个学科、各门技术的科学技术方向、重大课题和研究工作的学术分工，要请大家来拿主意。我是相信这个规划能够搞好，能够解决问题的。在座的大多数的科学家，都参加过十二年科学规划，又有了几年来实践的经验。我们又不回避问题，而是积极地去解决问题，我们就能够把今后的科学工作安排得更好。规划的目标怎样，能够达到什么水平，都要大家来讨论。规划当中的学术问题，能够取得一致的，就取得一致，有不同见解而不能统一的，在规划中可以保留不同的途径和不同的方案，不必强求一致。不能简单化地用少数服从多数来表决学术问题。重大的科学技术任务，由各专业组的专家结合各部门提出，规划的任务和人力物力条件，要经过反复平衡，各个主管科学技术的业务部门，把这些经过平衡确定以后的项目做好落实的工作，力求实现规划的条件能够比较落实。规划的内容要靠大家提出，事业发展和条件落实等科学组织工作，要靠各部门保证。规划的执行，要靠科学技术工作者，要靠科学家。出成果、出人才的责任，在我们全体科学技术工作者，特别是在科学家们的身上。

我希望在座的同志们都要负起责任来。只要我们大家好好地总结过去的经验，认真地探讨改进工作的办法，我想，我们的规划是能够订好的，是能够解决问题的，是能够使我国的科学技术水平更快地提高的。我们的科学技术工作，是能够切实解决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中的关键性科学技术问题，特别是有关解决全国人民的吃穿用问题和若干新兴技术过关的问题，是能够在不长的时间内，实现接近和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宏伟目标的。

*此文是聂荣臻同志一九六二年二月十六日在广州科学技术规划准备工作会议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提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