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情

江津中学在江津这个不小不大的县城来说，是最高学府了。当时要进入这所学校读书，是很不容易的。这个学校的学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官宦绅士或巨商富贾的子弟，他们是以钱以势入学的：另一种则是以优异成绩入学的，这类学生大都贫穷，只能走“苦用功，读津中”的道路，聂荣臻当然是“苦用功”而进入津中的。

聂荣臻在江津中学就读期间，由于品学兼忧，加上为人正直，又爱帮助同学，济困抹危。深受同学的爱戴，被推选为学生会的执委。

有一学期，川东的督学要来江津中学巡视，为此，学校统一对学生进行体格检查。聂荣臻班上有位同学叫桂万年，被查出有肺结核病。这位同学是九如镇人，家境比较贫穷。检查出病后，思想上非常痛苦、悲观。聂荣臻知道后，一方面在同学中为桂万年的病严守秘密，另一方面安慰他，鼓励他。

那时江津中学的学生都是住读生，聂荣臻和桂万年不在一间寝室。桂万年所在的寝室有六个学生，其中有一个阔少是江津县白沙商会会长的儿子，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靠父亲有钱有势，“展劲绷、进津中”的。其余几个家境不一。而桂万年是靠品学兼优考入学校的。

有一天晚饭后，同学们正在寝室聊天，突然，李学监左手弯里挂着他那根很少用于拄地的拐棍，右手用手把口鼻捂着，一步跨进了桂万年住的寝室，几个学生立即从床上下来站起，心想不知是谁出了什么事。李学监用手帕捂住了口鼻，说话就像嗡鼻子和尚念经：“八班学生桂万年，男，现年17岁，九如镇人，经查该生患肺结核病，为确保师生健康，避免病疫流传，经校方裁定，现令该生3日之内离校返家，不得违拒。”李学监语音刚落，那个阔少吼了起来：“哎呀，不得了，我们寝室出个痨病了！”随即转身开始卷铺盖，搬出寝室，嘴里不断埋怨加煽动：“我说桂万年哩，你安心把大家都弄成痨病是么，检查回来，你腔不开，话不说，招呼都不打一个。”接着其他几个同学也开始收捡东西了。桂万年本身就很痛苦悲观，怎经得起李学监这一瓢冷水，外加阔少这一阵雪块冰砖？他的心都要冻僵了，只好悲悲切切恳求道：“李学监，请校方垂怜体恤，我家境贫穷，如要我回家，就等于……”这“送死”二字，再也说不下去了，那两眶泪水便一涌而出……李学监也摆出一副颇有怜悯之心而又无可奈何的神态说道：“当然，凡似此类不幸的事，理当怜恤，不过，校方也是出于无可奈何了。”这时，听寝室门口有人说：“那就请学监再度呈请校方吧！”李学监转过身来，将金丝眼镜一抽，发现寝室门口已经围着一大堆学生了，便立即拿出平素的威严来：“校方已作裁决，勿庸违拒！”“校方决定，不是钢打铁铸，就不可变动了吗？”“校方常说爱护学生，关心学生，何处体现？”这时门口好几个学生都说话了。李学监怕引起麻烦，便连忙上前，强作笑脸，说道：“同学们啦，你们都有同学之情，难道我就无师生之爱吗？只是桂万年所患之病，非同一般，传染甚烈，哪个愿拿自己的身体冒险来护理他呢？……”李学监话还没有说完，猛听门外响起一声斩钉截铁的答话：“我就愿！”大家回头一看，是聂荣臻，只见他神色坚定，态度严肃，一手抱着被盖，一手拿着面盆，迳直朝那搬空的床位走去……

李学监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搞懵了，金丝眼镜里面一对瞳仁鼓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假惺惺劝道：“聂荣臻，你可要好好想想哟。”聂荣臻从容答道：“学监放心，已经想过了，我们都学过生理卫生课，只要预防得好，不会被传染的。”李学监不好再坚持了，一来有人志愿出来护理，二来聂荣臻又是学生会执委，在学生中很有威信，如把事情弄僵，犹恐因小失大，于是沿着梯子好下台：“既然桂万年不愿回家，聂荣臻同学也愿出面护理，我就再呈请校方，另作处理吧！”说罢，仍然将手帕捂着口鼻，悻悻地离开了寝窒。

阔少的搬出和聂荣臻的搬进，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其他几个同学也被聂荣臻的行动感动了，都不准备搬迁，相反的，大家都围过来安慰桂万年，还凑了一些钱，给他买营养品补补身体。

从此聂荣臻担负起护理桂万年的任务，饮食起居，看病熬药，都由聂荣臻包下来。其他同学虽说对病者没有歧视，但由于这种病在当时没有特效药物冶疗，所以令人十分畏惧，他们总还是拒而远之，始终没有谁来真诚帮助、护理桂万年。聂荣臻一天到晚都在忙，既要学好每天的功课。还要做好学生会的工作，又要护理病人。为了使桂万年病早些好，他专程到神仙口找人道医院院长周宇文请教，关于如何护理病人，怎样预防传染，病人起居饮食的注意事项等。因为周院长兼任过江津中学的生理课教师，对聂荣臻印象很好，当他知道聂荣臻护理桂万年纯系一种济困抹危的正义举动时，也很受感动，所以周院长每次亲自诊病处方，并不惜用贵重好药治疗。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腔热肠能感天。在聂荣臻的耐心照护下，加之治疗得力，桂万年的病便逐渐好转，并能坚持学习了。

（邓新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