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嘱托

3月，春日融融，大地笼罩在柔和的金色中。温馨的风儿从开满映山红的山头掠过，带着浓郁的芳香，吹进千家万户，也吹进插旗寺小学的教室里。教室里，唐九成老师正在讲话：

“今天的课讲完了，我有事离校耽搁一下，班内一切事宜，托聂荣臻管理，大家都得听从，不得无理。下午必须到校，读熟课文，完成习字。”

老师一走，好些学生颇有如释重负之感，但开始还算比较规矩，都在读书。“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老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人之为学有难易乎，学之……”渐渐地读书声弱了下来，有的学生在互相挤眉弄眼；有的在暗暗比划着手势；有的在窃窃私语；甚至有的拉着腔调学老师：“诸同学不得无理，打你的板子。”后来，好几个学生索性把脸转向了窗外，这时，窗外蝴蝶在飞，蜜蜂在叫……不一会儿，几个平时就贪玩的学生，干脆把书往书桌上一撂，悄悄溜出了教室。

这时，聂荣臻在自选题做作文，正写得顺手，对数室里的情况全无觉察。“跑了，跑了！”有学生吼了起来。聂荣臻听到吼声，这才抬头一看，哟！好几个位子空荡荡的。他即刻着急起来：老师的吩咐、自己的责任，怎么办？同学们都看着聂荣臻，好像在说：看你对他们怎样处治？

荣臻来插旗校读书，时间还不到半年，出于他学习刻苦，思维敏捷，成绩优秀，作风朴实，备受老师赞许；加之，他年岁稍长，态度谦和，诚恳热情，乐于助人，在同学中有一定威信。所以，这次老师离校，把班里的事情托付于他。

此刻，荣臻倏地站起，大步朝校门外走去。哟，学校下面的水田里，正在上演孙悟空大闹天宫哩！几个学友高卷裤脚和衣袖，正在嘻嘻哈哈的笑声中，噼噼啪啪地打着水仗，飞舞的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两个同学还用瓦片在打“水飘飘”。聂荣臻箭一般地跑到田边仔细一看，水缺也被扒开了，水正哗哗往外流。他连忙弄一点泥土，将水缺堵好，堵住了流水，并大声喊道：“上来、上来！”同学们有的停下了手脚，站着不动，有的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仍然在戽水。

这时，荣臻想到刚才教过的书：“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他灵机一动，又喊道：“大家快上来，我有好话跟你们讲，再不上来，就只得向老师告了。”像“泥鳅”似的几个学友，便争先恐后地跳上了田坎，和观看的同学一齐围住了聂荣臻。大家七嘴八舌，叽叽喳喳问道：“什么好话？快说、快说嘛！”“聂荣臻，你快说呀！”“双全哥，说呀！”

“你们不是想玩吗？我们大家一起玩，玩，要玩得痛快，也要完得正当。要得不？”“要得。”同学们异口同声答道。

其实，荣臻也十分迷恋这明媚的春光，他想，舒展舒展身体，也是一桩快事。大家上了坎，洗干净了手脚，问：“怎么玩法？”

聂荣臻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把手一指：“我们爬到后面去。”

全班同学在荣臻的带领下，一起爬到校园后边的石岩卫坐了下来，好动的学生们嘻嘻哈哈打闹成一团，好不痛快！

须臾，荣臻开腔了：“我们读了一阵书，也该出来玩玩，但休息不得胡来，我们都是农家子弟，谁不知道父兄种出的辛苦，很快就要栽秧了，把田里的水放干了，如何栽秧？把田坎上、土头的胡豆、麦子踏坏了，哪有收成呢？长辈们要骂我们的。我们要玩，打打蛇抱蛋，踢踢毽子，丢帕子部可以嘛，要不然，听听故事……”“那谁讲呢？”立刻有同学发问。

“找双全哥。”

“对，就找聂荣臻。”

“要得，要得！”同学们纷纷响应。

“欢迎……”一阵欢笑声在旷野回荡。

提起讲故事，大家都知道荣臻是能手。什么“岳飞”、“杨家将”、“水浒”等，无所不知。平时一有空，总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在墙边屋角围着他，听讲故事，他讲得绘声绘色，十分传神。所以，今天大家自然推选他。

但是，荣臻总还有些胆怯，因为他从未在这么多学友面前讲过故事。可是，转而一想，今天老师不在，又没有大人，只要大家不乱跑乱闹，不发生什么事情就好了。于是，只见他沉思了一会，便笑着开了腔：“好吧，今天我就讲一个，但有一个条件，故事完了，就返教室读书，要不，老师回来，书背不得，要受罚的。”

“要得。”大家都赞同。

讲什么呢？荣臻思索着，猛然间，他发觉大家正坐在石洞旁边，顿时，心里有了底：

“学友们，我们学校为什么叫‘插旗寺’呢？就是因为这个石洞而得名的。”他边说边指着那石洞说：

“听我三舅说，这里边还有一段故事哩。”同学们都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他。

“传说明朝末年，陕西连遭干旱，民不聊生，全靠野菜、树皮、石粉充饥。多少地方，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饿殍载道，可官府不顾人民死活，追收派饷，毫不容情，动辄就捆绑吊打，不知害死多少人。老百姓要生存，只有揭竿而起，组织义军。官逼民反，不得不反。不长时间，起义队伍声势浩大，所向披靡。”荣臻天资聪慧，国文基础甚好，用词简明，讲得生动、流畅。

“全哥，什么叫‘所笑披迷？’”

“别打岔，好好听。”心急的同学插话道。

“有一支起义军的领袖叫张宪忠，就是像我们这样的农家子弟，是位农民英雄。他带领很多万人马，转战东西南北。凡打开一个州、县，都杀那里的贪官污吏、恶霸劣绅，而且开仓发粮、发钱，赈济饥民，深得百姓的拥护。他腹中韬略不少，很会用兵，什么‘以定制敌’、‘避实捣滤’，打得官兵闻风丧胆。他还出其不意，以二十八骑破襄阳，杀死襄王朱翊铭哩！”

“有一年，他的队伍打下泸州，东下重庆，经过江津时，就在我们这一带驻扎，他们那红彤彤的‘打富济贫’的义旗，就是插在这高高的石堡上的。”

“啊，是这样！”

“后来呢？”

“后来，他们的队伍出川到湖广头了……。”

荣臻抬头一看，见太阳已向西斜去，于是，就站起来说：“讲完了，读书去。”

同学们还沉浸在故事中，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许多学生低下头，凝望着那“插旗”的石洞而生出多少遐思、浮想；有的用手抚摸洞的边缘，比量着，想得知它的大小；有的用手去掏出洞内的浮土，还嚷着掏到了里面的木旗杆的残屑；小同学张如龙，干脆躺下，把小脸贴在石洞口边……。

在返回教室的路上，有同学问：“聂荣臻，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呢？”

“我是从书本上看的，还有大人讲的。我外公说：‘凡是世上有的，书上也有。’那里头故事无穷，学问更多，我们都多多地读书吧。”

“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一会儿，教室里又传出琅琅书声，响彻插旗寺小学。

眼看西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聂荣臻带领同学清扫教室，关好门窗，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出了校园。在路上，小同学张如龙，不小心滑下了田坎，落到了囤水田里。囤水田田坎高，水也深，有的学生被吓跑了，有的站在那里惊呼，聂荣臻闻讯飞步赶到，把张如龙拉了上来，还替他揩掸泥巴，拧干衣裤，送他回到家。荣臻首先向张如龙父母说明原委，然后检讨自己没有帮老师照看好同学，对不起伯父伯母。

当夜幕降临，家里掌灯的时刻，荣臻才在蛙鸣虫唱声中，疾步归来。他兴奋而又内疚地将今天的事情向父母述说了一遍，父母听了，互相看看，会心地点头微笑了。

（祁福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