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总和老五院

刘有光

新中国成立三十多年来，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和整个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我国在核技术、航天技术等尖端科学技术领域，取得了显著的成就。这对于打破超级大国霸权主义的核垄断，对于巩固国防和促进社会主义建设，对于探索宇宙空间的奥秘，造福于人类，都有重要的意义。

我国航天技术的发展，经过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艰苦历程。在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许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这一伟大事业贡献了力量。特别是聂荣臻同志受党的委托直接领导这一工作，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胆略，为发展这伟大事业倾注了全部心血。他是组织发展我国尖端科学技术事业的主要创始人。在他身上，充分体现了党领导科学技术事业的正确路线、方针、政策和作风。

五十年代末期，我曾和其他同志一道，荣幸地在聂总直接领导下的老五院（航天开业部前身）工作。那时，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不久，我国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一个五年计划正在实施。聂总继陈毅同志之后，主持制定了科学技术十二年规划，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着手开创尖端科学技术事业，筹建我国第一个航天研究机构——第五研究院。回忆起聂总率领我们开创航天技术事业的日子，印象十分深刻。仅就几项主要的，简要叙述一下。

（一）

旧中国经济落后，工业基础薄弱，掌握航天技术的人才十分缺乏。在这种情况下，聂总高瞻远瞩，从中抽调了一部分国内仅有的少数专家，把他们组织起来，借用几个疗养院、干部学校的房子，开始了这项新事业的探索。聂总把他的秘书、管理员、司机派出来照顾专家们的生活。仪器、设备，能借的就借，借不到的就因陋就简，自己制造。就这样，中国的航天事业起步了！

一九五六年底，聂总在向党中央的报告中，明确提出我国尖端科学技术事业的发展，要以“自力更生为主，力争外援为辅，充分利用资本主义国家的科技成果”为指导。毛主席批准了这一正确的指导方针，极在地鼓舞了大家的信心，引导我们向着崭新的科学领域进军。所以，到一九六0年苏联撕毁合同、撤走专家的时候，大家干劲十足，并且响亮提出“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振奋人心的口号，使我国航天技术事业能够不停顿地向前发展，一个又一个新的型号也相继研制成功。多年来的实践证明，我国航天技术事业的发展，必须主要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这种自力更生的精神，我们要永远发扬。这是一条规律，违背这条规律就会一事无成。

（二）

聂总明确地提出科研单位的任务是“出成果，出人才”。聂总在老五院组建初期，团结和组织了一批老专家，其中有旧中国留下的爱国科学家，有新中国成立后从欧美留学回国的爱国科学家，其中有些是国内外科学界的著名人士，他们有很强的事业心，具有第一流的专业知识，是我们科技战线的骨干和领导力量。后来，随着工作的发展，聂总又给我们调来一批中级技术干部，并经中央政治局批准调来了四千零一名大学生，还有一大批中专、高中生。同时，原总政治部又从各大军区、各军兵种选派来了一批优秀的政工、行政干部，大家都高兴地说是“新发户”。在事业新、人员新的的情况下，也带来了一些新的问题，为此，我们首先反复强调要理论联系实际，动员和组织大家深入到科研、生产第一线，熟悉设计、工艺和生产的全过程，使科技人员通过亲身实践，把理性知识和感性知识紧密结合起来，提高水平，增长才干。二十多年的实践证明，聂总给科研单位规定的“出成果、出人才”的任务是非常正确的。就航天技术来说，二十多年来，我们攀登了一个又一个高峰，当年组建老五院时的许多新手，现在已经成了我国航天事业的专家和骨干。

为要实现出成果，出人才，聂总还十分强调，科研单位必须有一个符合实际的、长远的发展规划。怎样搞规划呢？我们坚持了党的群众路线，采取领导干部、科学技术人员和工人三结合的办法，广泛发动群众，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经过反复的酝酿、讨论，终于制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长远规划。以后，我们就按照这个规划，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一个接一个地取得新的成果。尽管十年内乱中受到严重干扰和破坏，我们的科研事业始终没有脱离规划的目标和步骤，可是在进度上大大推迟了。粉碎“四人帮”之后，经过拨乱反正，在很短的时间里，远程运载火箭就飞向了南太平洋，潜艇水下发射运载火箭也获得成功，卫生也相继上天，为四化建设作出了新的贡献。

聂总还给我们规定了一套符合科学技术发展规律的工作程序和工作方法。建院初期，有的同志受“大跃进”的影响，头脑发热，认为“与其仿制，不如自己设计”，提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口号；还有的同志看了样品就说：“这玩艺儿好办，我两个月就给你敲出来！”结果敲出来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针对这种情况，聂总告诫大家“要学会走路，然后再学跑步”。他打了个形象的比喻，说如同“爬楼梯”，爬完了第一层，才能爬第二层。经过聂总不断地做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统一了大家的认识。在科研工作部署方面，聂总还指出：要有三步棋的安排——预研、研制、生产。将科技人员分成三套人马，使不同型号交叉前进，实践证明，这是行之有效的研制工作规律，也是研制工作的客观规律。由于有了这一套科学的组织领导方法，我们导弹研制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当我国自行制造的导弹试验成功的那天晚上，聂总在庆贺宴会上举杯祝贺，热情洋溢地说：“在祖国的地平线上，第一次飞起了我国自己制造的导弹，这是毛泽东思想的胜利，是工人、技术人员、干部以及解放军指战员辛勤劳动的结果，这是我国军事装备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虽然事隔多年，对这些话我仍记忆犹新。

（三）

党组织对科学技术工和的领导，首先是党的方针政策的领导，政治思想的领导。根据聂总指示，我们老五院不断加强和改善了党对科学技术工作的领导，这是导弹研制工作取得成绩的根本保证。为了适应科研工作的具体情况，聂总决定把研究室的政治委员改为指导员，把研究室党支部对科技工作的“领导”改为“保证监督”；研究所以上的单位坚持和加强了党委集体领导下的分工负责制，强调建立技术指挥线和行政指挥线。就是现在张爱萍同志要求国防科工委各单位必须建立和实施的总设计师制度和行政调度制度，这两个制度互相结合，缺一不可，从理论和实践上都证明是科学的制度。研究所的一切重大问题，包括技术方向、技术路线、技术政策和重大技术措施等，都要经党委讨论决定。科技工作中的问题，必须尊重专家和技术人员的意见。一般技术问题，由技术指挥员决定；重大技术工作，通过科技委员会，在广泛开展技术民主、组织技术人员充分讨论的基础上，由技术指挥员进行集中，提出方案交党委批准后实施。

聂总还一再强调，思想政治工作要从实际出发，要根据科研单位的特点有效地开展工作。政工干部要同知识分交朋友，做他们的知心人，和他们有共同语言；要牢固树立“为科研服务，为科研人员服务”的思想，把思想政治工作作到科技人员的心坎上，渗透到科研生产整个过程中去。对科技人员的政治思想要求，聂总提出，主要是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使他们的精力用在科研上去，不能要求他们同政工干部一样成为马克思主义的专门家。聂决多次强调不能用带兵的办法带知识分子。当时，林彪大叫“突出政治”，大搞“四好运动”“五好评比”，聂总明确指示，“五院不评四好。”科研工作不要搞运动，不要搞形式主义。当时贯彻聂总的这些指示，也是经过一番艰苦的思想斗争的。人有主张照搬军队政治工作的一套，认为把室政委改为指导员、党支部只起“保证监督”作用，这是取消政治工作和党的领导。也有人主张取消政治教育，政治活动自由参加。还有些新调来的干部不习惯，不安心，发牢骚，闹情绪。针对这种情况，我们老五院党委召开了室以上干部会议，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反对主观主义、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终于统一了思想，一致表示坚决贯彻聂总的指示。大家根据科技人员的特点，把思想政治工作做深、做细、做活，调动广大科技人员积极性；教育科技人员克服脱离，脱离群众以及追求个人名利等非无产阶级思想，引导大家在又红又专的道路上健康成长。

（四）

聂总对知识分子采取了倍加爱护、充分信任、大胆使用的正确政策，极大地调动了广大科技人员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使他们心情舒畅，干劲倍增。建院初期，我们从各处调进几十名专家，他们大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聂总对他们都给予充分信任，认为他们是爱国的，爱社会主义的，并委以重任，而且有职有权。以后，又陆续调进了一批年轻的大学生、中专生，尽管专业知识还比较少，聂总也把他们视若珍宝，有的二十岁就担任室的负责人。聂总明确地指示各级领导干部说：“科学技术方面的问题，听科技人员的！”那时候，社会上“白专道路”的大帽子满天飞，许多知识分子战战兢兢，聂总在老五院干部大会上公开宣称：不准提白专道路！专和白没有关系！我们要提倡学习知识，要为专家创造条件，有安静的学习环境。对确实有专业知识、有培养前途的“尖子”，要给予特殊照顾，创造特殊条件，让他们很快地成长起来；要让“尖子当长”，让专家当指挥员，说了算。聂总还明确规定，要保证科技人员有六分之五的工作时间，保证科技人员在足够的学习和进修的时间。在他的倡导和关怀下，老五院建立起藏书比较丰富的科技图书馆。因此，老五院的广大知识分子，能够心情舒畅地、专心致志地学习和搞科研，每天晚上图书馆里都是灯火辉煌，热气腾腾。如今许多同志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都万分感慨地说：那是“科研的黄金时代”。聂总对知识分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有一次，试验失败，他不但不加责备，反而鼓励大家说：“失败是成功之母；通过失败总结出的经验教训有时比成功更加宝贵。”在每次试验成功之后，他总是督促我们论功行赏，晋升一批工程帅。这样，广大知识分子都觉得有用武之地，能够大胆工作，一心扑到科研事业上去。

聂总不仅从政治上、事业上关心知识分子，而且在生活上也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这方面的事迹也是感人至深的。建院初期，住房紧张，许多人住账篷。冬天将至，聂总亲自到一个个账篷去视察，检查是否都升了火，并且严肃地对领导干部和行政人员说：“如果冻坏了一个人，你们得赔我！”聂总曾一再强调，要给知识分子创造一个安安静静和干干净净的学习和工作环境。有一次他到一个科研单位视察，看到树叶被虫子吃光了，非常不高兴，叫人马上采取灭虫措施。他发现附近有个水泥厂，乌烟瘴气，便通知有关部门把水泥厂搬掉。在聂总的教育和带动下，我们党政和行政工作人员明确树立了“为科研工作服务，为科研人员服务”的思想，想方设法当好后勤，逐个地帮助他们解决住房紧张、两地分居、孩子入学等实际问题，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特别是在我国经济暂时困难时期，聂总在政务繁忙的情况下，还时时刻刻关怀着科技人员的生活问题。聂总曾亲自向几个省市和各大军区“呼吁支援”，调来大量的鱼、肉、蛋等副食品供应科技人员。其他人员，包括领导干部都在内不允许吃一口，而且专门派陈赓同志来检查落实情况。陈赓同志就问过我：“你们的东西是怎么分配的？你们这些人吃了没有？”我回答说：“若吃一口，甘愿开除党籍！行政干部、政工干部没有吃一口的，没有分一两的！”那时党风纯正，自觉性高，都是言行一致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聂总这样提出要求，是为了促进我国航天技术事业的发展，要为中华民族争口气！

一九六一年上半年，在党中央领导下，制定了《关于自然科学研究机构当前工作的十条意义（草案）》（简称“科研十四条”），其中就包含了聂总领导我国航天技术事业实践经验的总结，同时，中央还批发了聂荣臻同志《关于当前自然科学工作中若干政策问题的请示报告》。这个条例和报告的传达和贯彻，调动了各部门的知识分子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有力地推动了我国尖端科学技术事业和其它科技事业的发展。

二十余年过去了。当年的老五院，已经发展成航天工业部和许多研究院、所；已经出了成果，出了人才，今后还会出更多的成果和人才。当年的一些中年专家，已经成为我国尖端科技方面的卓越领导人；当年的几千名年轻的大学生、中专生，已经成长为科技战线上的领导力量和中间力量。建院初期的行政、政治、后勤干部，出色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大多数已经由外行变为内行，成为党的领导骨干。这些成就是来之不易的，应归功于党、归功于聂总亲自领导。航天部在成长和发展的道路上经过了许多困难和挫折的历程，特别是在十年浩劫中，林彪“四人帮”直接插手，受害最大，是重灾区。粉碎“四人帮”后，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国尖端科学技术事业又兴旺发达起来。现在回顾聂总领导我们开创这一伟大事业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聂总在党中央领导下所确定的一系列方针、政策和工作方法，对于我国尖端科学技术事业的现在和将来都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