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aa

传、文学传

首页 > 传、文学传> 其它部分传记

《共和国将帅之路“将之情”》

发布时间:2018-04-09 11:13   作者:   来源:   点击数:0

聂荣臻夫妇的悲欢离合

1997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周均伦

1928年4月,聂荣臻与张瑞华在香港结婚。1930年9月,他们毕生唯一的女儿聂力(小名丽丽,学名聂丽),在上海呱呱坠地了。从此,聂荣臻、张瑞华、聂力,在特殊的环境中,以他们的特殊经历,建立了一个特殊的家庭。

其所以特殊:一是在革命战争年代,他们始终是在血与火的考验中生活;二是张瑞华、聂荣臻,1931年到1936年,分别了5年之久,奇迹般地在预旺堡重逢;三是聂力1岁多点离开了聂荣臻,3岁多点就随张瑞华蹲过英国人的监狱,5岁时孤身一人留在上海,在艰苦颠沛的环境中活了下来;四是分散了10多年之后,全家人在张家口重又团聚。这个特殊家庭,除了具有悲欢离合的强烈感情色彩而外,他们的命运,又与中国革命的命运息息相关,具有强烈的时代色彩。

因为张太雷牺牲,1928年1月,聂荣臻在香港正式就任广东省委军委书记。当时他的主要任务是:收容安置广州起义失败后来到香港的幸存者;开办训练班,组织两广各地从事工人农民运动的党员干部学习。他经常到训练班讲军事课。张瑞华在广州起义失败后也来到香港,担任广东省委的机要交通员,来往于香港、九龙、广州之间,为党的秘密机关传送文件。

1928年,聂荣臻已经29岁,香港环境相对稳定,他开始考虑物色志同道合的终身伴侣。恰在这时,张瑞华来到了他的身边。

一天,聂荣臻听到轻轻的叩门声。这声音符合秘密工作的联络暗号。他去开门,见到的是位眉清目秀,中等身体,短发齐耳,留海齐眉,穿着入时 (秘密工作掩护身份的需要)的女士,她就是张瑞华。

张瑞华送完文件离开后,聂荣臻开始回想思索他对张瑞华的印象。张瑞,河南省信阳人,1909年生,比聂荣臻小10岁。1926年,北伐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北上,她倍受鼓舞,毅然告别就读的信阳女子师范学校,来到武汉,考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女生队学习,同时加入中国共产党。

聂荣臻第一次见到张瑞华,是1926年冬,在武昌中和驻军委机关新党员入党宣誓仪式上。初次接触,对这位端庄秀丽、满口河南腔的女学生,聂荣臻就留下了坚强的中国新女性的美好印象,以后几次接触中,不断加深了这个印象。广州起义中,聂荣臻在总指挥部再次见到张瑞华,对她坚持请求参加危险性很大的肃反工作,留下了深刻印象。

到了晚年,聂荣臻一次在谈到张瑞华时说:“在封建主义影响还相当普遍的大革命时期,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能够背井离乡,投笔从戎,没有坚强的性格和投身革命的坚定意志,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这次在香港再度重逢,思索的结果,聂荣臻决心试探一下张瑞华的态度。

有一次,张瑞华到干部训练班送文件,聂荣臻刚上完军事课。一见面,聂荣臻说:

“瑞华同志,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找你谈谈。”

“行,聂军委(当时党内都习惯地称呼军委领导人为‘军委’,前面冠以姓字)有什么指示,随时找我。”张瑞华不知道聂荣臻要谈些什么,因为是上级,以为有什么任务要交代,说完,没怎么在意,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聂荣臻来到张瑞华住处。

“今天你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今天不行,我要到九龙去送文件,隔一天行不行?”

“那好,明天我再来。”听说是执行任务,聂荣臻就走了。第二天,他又去了。

“今天有时间吗?”

“今天有时间。”

“瑞华同志,我在武汉时就认识你,以后在广州暴动中又碰到你。给我的印象是,热情,坚定,勇敢。不知道你对我的印象如何?”说完,聂荣臻以热切的目光,期待着回答。

刚满19岁的张瑞华,单身一人,一听这话,知道不是谈工作问题,因为没有思想准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低下了头。

“我对你印象不错,你我都是共产党员,我们能不能建立比同志更进一步的关系?你考虑考虑,过几天回答我也可以。”聂荣臻见对方没有拒绝,就进一步表明自己的企待,但又给对方留有余地。

张瑞华满面通红,沉默片刻之后,低声回答:“那好。”

聂荣臻走后,张瑞华的思想像开了锅一样,问题来得这么突然。于是像过电影,一幕幕地回忆聂荣臻的形象。

第一次在武汉见到他,细高个,长方脸,由于过分忙碌,神态略显疲倦,但双目炯炯有神,着装整洁,一看就是位有文化的儒雅军人。那次见面,他太忙,打个招呼就走了。以后在收回武汉英租界的斗争中,在反对许克祥等反共阴谋的斗争中,又几次在中和里见过他,印象是,工作热情严肃,话不多,性格比较内向,但待人亲切。广州起义中,在总指挥部受领任务时,感到他处事果断,有条不紊。尤其是起义的第二天中午,她押送几个反革命来到总指挥部,听到北面枪声密集,在离总指挥部不远的维新路北口,看到聂荣臻站在由米袋堆成的沙包后面,双手拤腰,正指挥一位机枪手,不断用密集的机枪子弹射向敌人,敌人一批批应声倒地,无法前进,他神态威严,一动不动,终于在别的起义部队配合下,重新夺回观音山阵地。这种英勇作战精神,给她以难忘印象。

回忆,使张瑞华得出结论,聂荣臻对革命事业忠诚,值得信赖,可以委以终身。

两天后,聂荣臻再次问她时,得到肯定的回答。

1928年4月,聂荣臻与张瑞华,在对党对革命事业忠诚,相互信赖的基础上,经组织批准,成为夫妻。

这种结合,没有任何仪式,从党组织批准之日起,他们把各自的简单行李合到一起,就算结婚了。

聂荣臻、张瑞华在香港的生活相当艰苦。每月生活费,聂荣臻15元,张瑞华7元。这么一点钱,只能过拮据的日子。

聂荣臻以记者身份掩护工作,需要穿得像样些,但实际上只有一套西服,一件白衬衫。香港天气热,每天回家,大多是浑身大汗,张瑞华赶紧给他洗,好晾干了出去时再穿。在家里,聂荣臻经常只穿一件背心,几乎没有换身衣服。

为了安全,张瑞华经常以阔太太的身份作掩护,去各地送文件,需要穿得更好些。但实际上只有两件合身的旗袍,轮换着穿,在家的时候,穿着上她也是捉襟见肘。

吃的方面,虽说三餐不愁,但也只能粗茶淡饭,吃饱算数。为了使聂荣臻吃得好些,有利健康,张瑞华千方百计学习做饭,调剂伙食。但就那么一点钱,能做多少好吃的。每当张瑞华面有歉意,聂荣臻总是安慰:“没有关系,你做的饭菜可口,比我自己做饭吃强多了,要不,多加些辣子就行。”

3月中旬,周恩来来到香港,代表中共中央,重新对广州起义问题作结论,纠正了李立三大批处罚干部的错误做法。

其间,得知聂荣臻结婚,周恩来赶到聂荣臻住处祝贺。张瑞华准备了些饭菜,三个人边吃边谈。

在谈到李立三的错误时,聂荣臻说:“两个多月前,他把周文雍同志派到广州开展群众工作。周文雍长期在广州从事工人运动,几乎家喻户晓。广州起义刚过去。敌人正疯狂捕杀共产党人。结果周文雍一到广州,没几天,就连同为了掩护他而以妻子身份陪他同到广州的陈铁君同志,一起被捕。就义前,当众宣布举行‘刑场上的婚礼’。他们本来是假夫妻,现在来了个假戏真做,从容就义。共产党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前些时我到广州去送文件,住在东山熊天春大姐(熊是张瑞华武汉军校时的同学,共产党员)那里,她也详细地对我说过这件事。我们两人还为此哭了一阵子。听说广州报纸上详细刊登了这件事。”张瑞华补充说。

聂荣臻越说越激动,从一本书里翻出一张报导此事的剪报,递给周恩来。

周恩来看完剪报也很激动。

三个人相对默然,有几分钟没有说话。这是对战友最真诚的默哀与思念!

周恩来起身告辞。聂荣臻送别回来后,拿起那页剪报,仍在沉思。直到1979年春,他回忆起此事,在3月30日的《参考消息》上,用哆哆嗦嗦的手,写下了“寓爱情于忠诚、勇敢、热忱的革命活动中”。要秘书把这句话转告给拍摄《刑场上的婚礼》电影剧组。可见他对此事的印象之深。

聂荣臻、张瑞华在香港经常遇到危险。

一天,聂荣臻在电车上碰到了叛徒。隔着人群,叛徒还跟他点头打招呼。聂荣臻一看不妙,为防叛徒跟踪,他趁电车上坡速度放慢时,没等到站,就跳下了车。可跳车时把脚扭伤了,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张瑞华见状,问明了缘由后说:“唉,现在是革命低潮,叛徒,特务横行,可得小心。”这是对丈夫的安慰,也是在告诫自己。

聂荣臻说:“最可恨的是叛徒。碰到特务,只要机警些就可以摆脱。至于警察,他们穿的大皮靴,与一般人走路的声音不一样,听脚步声就可以预防。或走或停止活动,有警惕就行。叛徒不一样,他认识你,机警也好,警惕也好,不采取特殊措施是跑不掉的。”

张瑞华点头同意。他们在共同总结地下工作的斗争经验。凭着机警与警惕,他们多次化险为夷。

做地下工作有严格的保密纪律。即使是夫妻,不该知道的不问。不该告诉对方的,问了也不会说。可有时也有例外。

1929年“五一”劳动节过后不几天,聂荣臻对张瑞华说:“我要到上海去一下,几天就回来。”

“能不能告诉我,去干什么?”

“五一”那天,根据中央指示,要组织示威游行。这件事的总指挥是邓发同志(香港市委书记),省委要我也到现场去协助组织这次活动。我早早到了现场,见三三两两来的多是党员骨干或省港大罢工的积极分子,几乎没有群众来参加。这是革命低潮的反映。我对邓发说,这次活动应该取消,否则一旦游行,我们的骨干力量就会被一网打尽,港英当局再没有比这便宜的事情了。邓发同志同意了我的意见,停止了这次活动。但这是中央交代的任务,他说取消游行的意见是我提的,要我到上海去向中央说明情况。“聂荣臻所以回答了张瑞华的提问,因为事情已经过去,无需保密。

不到一个星期,聂荣臻回来后对张瑞华说:“我到了中央,要求向李立三汇报。他不见我,要向忠发(当时是党的总书记,1931 年6月被捕后叛变)跟我谈话。我汇报后,向忠发说我是‘临阵脱逃’,好大的一顶帽子,真是岂有此理。我对向忠发说,打仗有进攻,也有退却,要根据情况来定,只讲进攻,不讲退却,就不是一个好的指挥员。他是个工人,说不出什么道理,我们吵了一通,不了了之,就回来了。“

几个月以后,聂荣臻以省委巡视员的身份,到海陆丰的丰顺山区去巡视工作,离开香港20来天。他在那里帮助中共东江特委整顿了组织。部署了秋收斗争。东江特委的地址,军事实力,活动部署等,都是保密的。因此,这次活动,他始终没有告诉张瑞华。张瑞华也没有问过。

1930年刚过完春节,聂荣臻接到通知后匆匆来到上海。军委书记周恩来向他交代的任务是:中央发现顺直省委书记张慕陶有托派嫌疑,决定将他调到中央审查。聂荣臻、贺昌、陈复调天津,接替张慕陶,开展顺直地区党的工作。新组成的顺直省委,由贺昌任书记,聂荣臻任常委兼组织部长,陈复任常委兼宣传部长。张瑞华也调顺直省委,仍担任机要交通员,与聂荣臻同行。

过了几天,张瑞华提着她与聂荣臻的全部家当,一个提包和一个藤条箱,乘轮船来到上海,聂荣臻赶到码头去接。他们在上海住了两天,就乘轮船向天津出发了。

轮船发出“呜呜“的几声长鸣之后,驶离上海,由东海进入黄海,以后又进入渤海,向天津驶去。

开始时风平浪静,晴空万里,碧蓝的海面与蓝天混成一色。成群的白色海鸥,围绕着轮船翱翔。旅客们兴致很高,大多来到甲板上,观赏大自然的美好景色。聂荣臻与张瑞华也来到甲板上,手扶栏杆,面向大海,尽情领略着这壮丽风光。船越往北行,海水的颜色越来越黄,风也越来越大,在有些海域,真可谓汹涌澎湃,浊浪滔天。甲板上的旅客越来越少,围船飞行的海鸥也逐渐减少。但有些海鸥,仍迎着风浪,展翅搏击,紧跟着轮船前进。聂荣臻与张瑞华很喜欢这些一往无前的海鸥,决心像它们一样,在人生的旅途上为革命事业拼搏。

入夜,张瑞华在船舱内呕吐得厉害。聂荣臻关切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晕船了?”

“我本来不晕船,来往于香港、广州之间,从来没有呕吐过。这次由香港到上海,在船上就呕吐过几次,可能是肚子里的小东西在闹腾了。”

“什么,什么,你怀孕了!”

“我感到与晕船的呕吐不一样。”

聂荣臻喜形于色,对妻子照顾得更周到了。

两天后,他们到达天津,住在马场道丰云路15号,这里属日租界。

聂荣臻到天津后不几天,贺昌、陈复也先后到达。他们3人找张慕陶谈话,告知中央的决定。张慕陶说,他也已经接到通知,调他到中央另行分配工作。交接工作很顺利,中央交代的主要任务完成了。

“顺直”是个老名字。顺直省委领导地下党的工作范围,包括北平、天津、河北、察哈尔、热河、绥远等地。正因为工作范围这么广,不久,中央决定,将顺直省委改称中共中央北方分局。

聂荣臻在北方分局中分管各地党的组织工作,同时也从事工运和兵运工作,以“记者李先生”作掩护。张瑞华化名陈洁云,也称李太太,经常到省的党和团的秘密机关去送信。

4月中旬的一天,聂荣臻对妻子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两三天就回来。”3天后,他回来了,脸上手上都是黑的,一身煤灰。张瑞华问是怎么回事?聂荣臻说:“我去了唐山,好险哪!一是住在一位煤矿工人家里,他是个党员,好心,临上班前,给炉子里加了不少煤,怕我受冷,结果煤气中毒,就我一个人,好不容易爬下炕,开了门,才幸免于难。二是我发动煤矿工人罢工,被敌人发现了,布置要抓我。当时我在食堂混在工人中吃饭,见门口几个身上背着枪的彪形大汉进来。一位工人悄悄告诉我,快走,他们是来抓你的。果然等我出了食堂后门,就听里面有人大叫,谁都不许动,要一个个搜查。所以我就这样回来了。”

几天后,聂荣臻又去了北平,回来后对张瑞华说了个“糊里糊涂进去,糊里糊涂出来”的故事。

北平市委书记胡锡奎,写了准备“五一”节时散发的传单稿,送到秘密印刷所去印,不料走错了门,一敲门,人家不认识他,因为穿得很破旧,以为是小偷,抓住送到警察局。警察也把他当成小偷,没有问,打了他一顿。关了一夜,第二天就叫他“滚”。写好的传单还在身上,一搜身他就完了。他碰到我,说了事情的经过,还把传单拿出来给我看。我说:“老兄,你算是走运,糊里糊涂进去,又糊里糊涂出来。”

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

张瑞华的妊娠反应口益加重。一次,夫妻俩去商店买东西,张瑞华突然头晕呕吐。聂荣臻赶紧上前扶住,又叫来人力车,一起回到住所。从此,聂荣臻外出时间长些,就托房东太太帮助照顾,因为双方相处融洽,房东太太对张瑞华的照顾很周到。聂荣臻常说:“做地下工作,社会关系很重要,只有得到人民群众的掩护,我们才能在敌人的鼻子底下开展工作。”这是经验之谈,也是革命真理。

“五一”节刚过,贺昌通知聂荣臻:“中央决定调你到上海,另有任务,你交代一下工作尽快走。”

“那张瑞华呢?她目前妊娠反应还挺厉害。”

“既然这样,为了安全,你以记者外出采访为由先走,她等身体好些以后再去。”贺昌回答。

聂荣臻时刻惦念着张瑞华的身体,临走,又向房东太太嘱咐了一番。半个月后,张瑞华呕吐反应有所好转,也乘车来到了上海。

在上海,聂荣臻受领的任务是,到 “中央特科”去加强那里的领导工作。

“特科”是中央重要的情报和保卫工作机关,当时的领导人是向忠发、周恩来、顾顺章,日常工作由顾顺章负责。

中央发现顾顺章虽出身工人,但流氓习气很重,借工作的特殊性,生活日益腐化。调聂荣臻去,是为了约束顾顺章的放荡行为。但顾顺章不听这一套,为了为难和考验这个知识分子,他专门派聂荣臻去执行处决叛徒、特务的工作任务。聂荣臻没有畏缩,但危险性是可想而知的。

张瑞华回忆说:“荣臻从事特科工作,是我没有生聂力以前。他每天凌晨5点钟就出去了,一直到晚上12点钟,有时是两三点钟才回来。我5点以前就要搞好吃的,当然,吃得很简单。他走了,我在家,还担任着机要交通的任务。他夜里多晚回来,我都不能睡,总是听着,听着,有声音没有,他一走进胡同口,我就知道,他的皮鞋声与别人的不同。我就悄悄地在门里边等。等脚步声停了,按约定的暗号,轻轻敲几下,知道没有意外情况,再开门让他进来,天天如此,提心吊胆。”

捕捉、审讯和处决叛徒、特务,确实很危险,因为专政工具都在敌人手里,我们要搞掉叛徒、特务,敌人也千方百计要捕捉我们。尤其是抓叛徒,这工作最危险,无异于虎口拔牙。因为敌人得到一个有价值的叛徒不容易,想方设法予以保护,我们稍一疏忽,自己就有牺牲的可能。

所以每次出去,聂荣臻总是对张瑞华说:“如果到黎明时分,我还不回来,事先又没有说明,那就意味着我出事了,你得赶紧搬家。”

在特科工作三四个月,聂荣臻、张瑞华就是过着这样紧张的生活。

1930年8月中旬,周恩来将聂荣臻调到中央军委,重新作他的助手。

调到中央军委,聂荣臻、张瑞华搬到了马斯兰路。这是军委机关的一个点,与欧阳钦夫妇住在一起。

9月,聂力来到了人间。

临产的前一天,张瑞华还在操劳。那天,周恩来约陈赓到聂荣臻家里研究工作。张瑞华又是炒菜,又是做饭,忙了一大阵,准备好了饭菜,周恩来,聂荣臻、陈赓边吃边谈。他们谈话时,张瑞华又到门外“望风”。吃完饭,聂荣臻和客人都走了。

张瑞华收拾完碗筷,感到阵阵腹痛,盼望着聂荣臻快些回来。

他回家时已经是午夜了。

“今天可能要生了,吐子痛得厉害。”

“那就赶快到医院去,明天我还有事,不能陪你,等任务完成了我再去看你。”

聂荣臻关切地对张瑞华说。说完,他到外面雇了两辆人力车,一前一后,送张瑞华到一家美国人办的慈善医院,住进了产房。

第二天,张瑞华生下了聂力。这是一次极大的痛苦经历。张瑞华难产,医院不得不为她做了剖腹产手术。

这天,聂荣臻没能抽出时间去看望,托欧阳钦的妻子蔡刃香代劳。到第三天,聂荣臻来到医院,看到产后身体虚弱的妻子,他歉意地说:“这两天实在太忙,没能来看望你们,好在听蔡刃香同志说,虽然你做了剖腹产手术,但你们母女平安,我也放心了些。”

“没事,你看我不是挺好嘛。”张瑞华反而安慰他。

聂荣臻又把目光投到女儿身上,看到她脸蛋红彤彤的,安静地躺在母亲的怀里。他笑了,俯下身子亲亲聂力。

“你要注意身体,注意增加营养。”可他没有带来任何东西,他实在是太忙了。

张瑞华理解地点点头,看着聂荣臻诚挚关切的目光,她感到极大的幸福和安慰。

当天,蔡刃香送来了红糖、鸡蛋和两袋奶粉。

一周以后,聂荣臻把张瑞华、聂力接回家,仍请蔡刃香代为照料。他的主要精力仍然是日夜忙于党的事业。

产后,张瑞华一滴奶水也没有,只得坚持用牛奶喂孩子。开始,聂力老是哭,但做地下工作,根本无法请奶妈,一请人,就保不了密。聂力哭得厉害了,白天主要靠张瑞华抱着哄,晚上,奔忙一天的聂荣臻,就抱着聂力,在室内走来走去,一直拍到孩子睡着。10多天以后,孩子总算养成喝牛奶的习惯了。

“聂力是喝牛奶长大的,不过小时候身体倒还结实。”张瑞华说这话的时候,虽有歉意,但也有自豪。

由于上海白色恐怖比香港严重,工作保密要求比香港更严。不该让张瑞华知道的事,聂荣臻绝对不对她说。没有聂力以前,聂荣臻有时找入到家里谈工作,张瑞华就离家到室外转悠,兼做“望风”的工作。现在有了孩子,就不便这样做了,她有时只得用被子捂着全身。聂荣臻则尽量小声与别人说话,使张瑞华听不到。张瑞华出去送文件,也从不告诉聂荣臻有关情况,只是简单说一下,出去执行任务,大体什么时间回家。聂荣臻夫妇就这样自觉地维护着党的保密纪律。

1931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决定,以周恩来、聂荣臻、陈郁、陈赓等7人组成中央军事委员会,周恩来任书记,聂荣臻任参谋长。

从此,聂荣臻的工作更忙了。张瑞华也更累了,既要照顾几个月的孩子,又要照顾好聂荣臻的生活,有时,还碰到些意外的事情。

2月17日,正是农历大年初一,刘伯承、邓颖超到聂荣臻家过年。邓颖超很喜欢孩子,尤其喜爱小聂力,见了总要抱抱逗逗。这次来,聂力正躺在摇篮里,手里拿着玩具乱摇晃。邓颖超兴冲冲地直奔摇篮,抓住就推,没注意摇篮旁放着马桶,一推把马桶推翻了。

这可闯下祸了,聂荣臻家住二楼,马桶里的尿液顺着楼板缝隙直往楼下流淌。楼下房东家正在祭祖,求神灵保佑一年平安。

“李太太,李太太,你们上面在干什么呀?尿屎都流到我们神仙桌上来了!”房东太太尖着嗓子喊。

张瑞华赶紧跑到楼下,对房东一家直赔礼道歉。

“实在对不起,因为家里来了客人,人多,不小心,把玛桶弄翻了。”

“这可多么不吉利啊,大年初一,出了这种事情!”

“这详吧,我来向你们祖宗赔罪。”

说罢,张瑞华往香炉里添了几蛀香,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把桌上、地上有尿液的地方擦干净,一场风波才算了结。

张瑞华回到楼上,邓颖超、刘伯承、聂荣臻舒了一口气。

新中国成立以后,每当刘伯承、邓颖超见到聂力,经常提起这件事。

这次事情发生后不久,聂荣臻一家搬到了西摩路西摩里,与李富春、蔡畅夫妇住在一起。这是一栋小洋楼,周恩来、邓颖超等常来这里。他们经常以打麻将作掩护,开会研究工作。这种时候,张瑞华的主要任务就是“望风”。她到阳台上,装作晾晒衣服,或搞卫生,或逗聂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动静,一有异常情况,立即告诉正在开会的人。

1931年4月,聂荣臻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4月24日,顾顺章在武汉登台表演魔术时被捕。被捕后他立即叛变。因为他是政治局委员,负责特科日常工作,熟悉党内情况,中央各种机关、中央许多领导人的住址,党内秘密工作的活动方法和联络暗号等,他都一清二楚。他恶毒地向敌人建议,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将中共中央机关和中央领导人一网打尽。

情况是极其严重的。所幸,这个重要情报,被打入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的中共党员钱壮获得,他及时转报中决。

“顾顺章叛变了,你要立即搬家,去哪里,由组织安排,我这几天回不来,以后会去找你们的。”聂荣臻对张瑞华说完,就急冲冲走了。

在周恩来的领导下,陈云、聂荣臻、陈赓、李克农、李强等立即行动,分头以最快的速度,将中共中央,江苏省委等党的各种机关全部搬了家,转移了党的主要负责人的住处,并加强了安全保卫措施,销毁大量机密文件,转移或撤离可能成为顾顺章搜捕目标的干部,切断顾顺章在上海所能利用的一切关系,废止顾顺章知道的一切秘密工作方法。由于采取了这些紧急措施,使国民党的阴谋落了空。聂荣臻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

张瑞华、聂力由一位地下工作同志带领,搬到虹口区提篮桥一个小阁楼上住下。这种小阁楼上海人叫“亭子间”,面积很小,但不引人注目。提篮桥监狱,是有名的英租界关押犯人的地方。聂荣臻他们的住处离这所监狱不远,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去处。

两天后,聂荣臻回家了。为了躲避敌人的侦探,中央和军委一时都停止了活动。聂荣臻有好几天没有出门。

6月份,军委又恢复了活动。以后,聂荣臻在朱瑞的协助下,组织共产党员王超、袁血卒等打入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争取有起义愿望的该军参谋长赵博生加入了共产党。在赵博生、董振堂等领导下,第二十六路军1.7万官兵于1931年12月发动了宁都起义。6月,聂荣臻又与刘仲华等一起,通过邓宝珊,与国民党第二十二路军总指挥吉鸿昌取得联系,以后吉鸿昌参加了共产党。

但总的说,白色恐怖严重,聂荣臻每当外出,就对张瑞华说,我过了几点不回来,就说明出事了,你要立即搬家。有次,聂荣臻在南京路上碰到一个叛徒,他立即机警地混入人群,叛徒紧不放。南京路上大商店多。聂荣臻进入这家商店,又转入另家商店,终于把叛徒甩掉了。

6月22日,向忠发被捕,又很快叛变。上海的秘密工作日益困难,尤其是像聂荣臻等一些领导人,活动更加困难。不久,“九·一八”事变发生,中央决定,周恩来等党的领导人逐步向中央苏区转移,聂荣臻也是要转移的对象之一。

尽管环境日益艰险,周恩来、聂荣臻等坚信,中国革命必将最后胜利,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12月上旬,周恩来在去中央苏区之前,与邓颖超一起,到聂荣臻家吃了顿辞行饭。

张瑞华知道周恩来喜欢吃红烧狮子头和饺子,那天特意买来了虾仁、鸡腿、冬笋,包三鲜饺子吃。晚上周恩来、邓颖超如约而至。聂荣臻提前半小时回家,帮助张瑞华忙碌。煮了一锅饺子,有的饺子还煮破了。但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先吃好的,再吃破的,最后把饺子汤也喝光了。周恩来边吃边说:“真好吃,真好吃,等于过了一个年,难忘得很哟。”直到八十年代,过了半个多世纪,邓颖超每每见到张瑞华,仍在称赞那顿饺子真好吃。

12月,聂荣臻也将离开上海。这时,聂力已经一岁多,非常聪明,和爸爸十分亲。每当聂荣臻出门,一穿外衣,她就牵着妈妈的手,要求从衣架上把爸爸的帽子取下来,然后用她的小手把帽子递给爸爸,一直送到楼梯口。每当聂荣臻回家,她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就赶紧跑到门口,一手接过爸爸的帽子,一手拉着爸爸。这时候,聂荣臻总要把她抱起来亲亲,或逗着她玩。

1931年12月下旬初,聂荣臻告别妻子、女儿,登上轮船,离开上海。年底,他顺利抵达中央苏区,开始任红军原总政治部副主任,以后任红一军团政委。从此,聂荣臻转战于中央苏区,先后参加了东征漳州,第四、第五次反“围剿”等许多著名的战役战斗。1934年10月,他参加了史诗般的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后,他又参加了直罗镇、东征、西征、山城堡等战役,真可谓马不停蹄,身经百战,谱写了光辉的历史篇章。

张瑞华因为孩子太小,行动不便,组织上决定她留在上海。聂荣臻走后,张瑞华在上海受了许多苦。夫妻分离,令她心烦意乱。开始聂力成天哭喊着要爸爸,更使她倍感凄凉。1932年春,她被调到共产国际远东局驻上海的秘密机关,仍做机要交通工作,又要完成工作任务,又要带孩子,使她累出了一身病,头痛,失眠,胃病,接锺而至。1933年秋,张瑞华被调到中共中央开碰头会的秘密机关工作,使她经受了最大的一次苦难。1934年春,由于叛徒告密,机关遭破坏,张瑞华被捕,带着三岁的聂力,被关进了英国人的提篮桥女监。

敌人威逼利诱,严刑审讯,张瑞华始终坚持说自己是农村妇女,带孩子来上海找丈夫的,偶然的机会,住进了那所房子。敌人审不出别的口供,就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办法,关押了一个月以后,将母女俩放回原住处,严密监视。在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趁敌人监视松懈之机,张瑞华抱着聂力,机警地逃离了虎口。

以后她被安排到位于上海浦东的党的地下印刷厂做装订工,兼做党支部的工作。1935年秋,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组织上决定张瑞华去陕北与聂荣臻会合。她用了近10个月的时间,转道天津,西安等地,于1936年7月到达陕北。

8月,她赶到陇东黄土高原的甘肃省预旺堡,与聂荣臻见面了。

一对恋人,5年分手,音讯极少。一个是几乎天天处于战火纷飞,出生入死的环境,一个是战斗在白色恐怖严重,随时都有遇难牺牲可能的地方。他们的会面,感情上的酸甜苦辣是可想而知的。

聂荣臻紧握张瑞华的手,仔细端详着。

“你来了,一路上有很多危险吧?”他的眼神中充满着体贴关怀之情。

张瑞华是个坚强女性,但是此时此刻,禁不住热泪滚滚。半晌才说了一句:嗯嗯,你好罢。”显然是答非所问。

久别重逢,在一阵感情上的激动之后,他们终于进入滔滔不绝的倾诉,话题主要集中在女儿聂力身上。

聂荣臻说:“自长征以来,一切音讯都断绝了。我经常想念你们,这种时刻,就拿出你寄来的丽丽照片,看了又看,不知看了多少遍。”说完,从皮包里拿出他珍藏着的聂力照片,递给张瑞华,然后补充说:“起先,我经常把照片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留下了许多汗,容易变黄,所以我把照片放在皮包里,但仍然时刻随身带着。

张瑞华接过照片,照片确已发黄变色。这张两寸全身照片上,一岁多点的聂力,站在公园草坪上,带着稚气的眼神,凝视前方。

“噢,我记起来了,这是你刚离开上海时,为了安慰你的思念之情,专门到公园照的照片,你还真有心。”随后张瑞华谈到聂力的情况时说:

“我出去送文件,经常把她带在身边。她很乖,从来不闹。有时候带着她不方便,就只得把她反锁在家里,给她些玩具,我回来时,她还在那里玩。”

“你说你被捕时,丽丽也跟你蹲了监狱,她不闹吗?”

“在监狱里,有几个冒充共产党员的女特务,跟我们母女俩住在一起,她们总找机会跟丽丽说话,想从孩子身上套取点情况。丽丽很懂事,从不理她们。我们在狱中的生活极苦。饿极了,丽丽就喝两口连大人都难以咽下去的野菜粥,她不哭也不闹,真懂事。”

“你这次把她带来就好了,在保安 (当时党中央机关所在地)就有不少孩子。”聂荣臻说。

“逃离敌人虎口以后,曾有人劝我,把孩子送到孤儿院去,免得她跟我担惊受怕。我不干,一来孩子很懂事,二来我要对得起你呀!临离开上海,我向毛齐华同志 (当时党组织负责人,全国中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浙江省政协主席,1997年3月逝世)提出过带丽丽来的要求。他说,你一个人行动方便些,因为当时你正东征,我是到陕西还是到山西与你会合,都没有定,我又是以阔太太的身份掩护行动的,带个孩子,没有佣人就不合适。所以他确定把孩子留在上海。”

听了张瑞华的这席话,聂荣臻直叹息,他为女儿的命运担忧。

张瑞华只在预旺堡住了三四天。聂荣臻略有歉意地对妻子说:“中央指示。要我率领先遣支队,继续西进,去迎接第二、第四方面军来陕北会师。你就先回保安去吧。”

就这样,夫妻俩又匆匆分离了。

这三口之家的最后团圆,是1946年4月在张家口实现的。

张瑞华离开上海以后,10多年来,聂力在上海的遭遇,充满了苦难与艰辛。她被寄养在上海嘉定县农村毛齐华的家里。家孩子多,生活很苦。聂力从小挖野菜,干家务活,还要照顾比自己小的孩子,经常忍饥挨饿,艰辛度日。稍大一点,她就进了位于嘉定的嘉丰纱厂当了童工,备受资本家、工头的种种压迫剥削。

1938年,在周恩来的关怀下,曾派入到嘉定找到了聂力,要把她带到延安去。但聂力怕上当受骗,被拐卖,坚持要爸爸妈妈来接她才走。就这样,错过了一次机会。抗战胜利后,利用国共和平谈判的时机,周恩来再次要上海地下党,通过毛齐华找到了聂力。这时,聂力已经15岁多,有了较好的判断力,看来人不像是骗子,就跟着他,辗转到了北平,见到了叶剑英。叶剑英拿出一张聂荣臻的照片,对聂力说,你爸爸妈妈都在张家口,“到了张家口,你看谁像照片上的人,你就叫他爸爸。”

1946年4月,聂力由赵尔陆带领,来到张家口。在聂荣臻、张瑞华面前,聂力拿出照片,对了又对。

聂荣臻笑着问:“怎么样,你看像不像?”

秘书在旁边对聂力说,前面就是你爸爸妈妈,快叫啊。

聂力笑了,随之热泪盈眶,一头扑到聂荣臻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哭声里,蕴含着她10多年来所受的委屈和眼前突然降临的幸福。

张瑞华早已潸然泪下。聂荣臻强忍着15年来思念女儿的激动,抚摸着聂力的头,要她别哭,自己却不禁热泪滚滚。

聂荣臻全家这样一个大团圆的场面,令周围的人无不动容。

 

 

 


上一篇:《共和国将帅之路“将之节”》
下一篇:《元帅夫人传》

首页 |生平及著述 |聂帅研究会 |聂帅陈列馆 |传、文学传 |评论研究 |照片选登 |缅怀纪念 |影视作品 |走进江津
聂荣臻元帅陈列馆| 地址:重庆市江津区几江街道鼎山大道386号|联系电话:47562678 47560944|邮编:402260| 邮箱:jjnsg@163.com
主办单位:重庆聂荣臻研究会 聂荣臻元帅陈列馆 |承办单位:聂荣臻元帅陈列馆|ICP备案:渝ICP备12004964号-4

渝公网安备 50011602500158号

知道创宇云防御
总访问量: 8955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