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和平解放的历史功绩

战争，是血与火的较量，也是智与力的搏斗。椭放战争中，当我军34万大军围困华北第二大城市天津时，国民党津塘防区副司令兼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指挥其13万军队固守天津，拒绝放下武器。我军采用强攻手段，仅仅用29个小时就攻克了这座具有坚固设防和重兵守备的大城市，全歼天津守敌，俘虏陈长捷，被迫用流血的方式解放天津市。然而，当我军解放北平时，采用了具有深远历史影响的“北平方式”。这种方式“就是迫使敌军用和平方法，迅速地彻底地按照人民解放军的制度改编为人民解放军”。毛泽东认为，“北平方式”“是在敌军主力被消灭以后必然地要出现的，是不可避免的；同时也是于我军于人民有利的，即是可以避免伤亡和破坏。”“这是一种斗争方式，是一种不流血的斗争方式。”

在促成“北平方式”的过程中，聂荣臻不顾林彪的挖苦，果断向毛泽东发电报，为实现北平和平解放作出了重大贡献。

人民不会忘记聂荣臻元帅的这一历史功绩。

兵临北平城下，聂荣臻说:我们应该完整地保存古都。

林彪说:你这种想法，只是幻想。

1948年9月，解放战争进入了战略决战的关键时刻。9月24日，华东野战军全歼济南守敌10万余人，活捉第二绥区司令王耀武等高级将领23名。9月12日至11月2日，东北野战军举行了空前规模的辽沈战役，在短短的52天里，歼灭敌人47万人，解放了东北全境。辽沈战役结束仅仅4天，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在以徐州为中心的广大地区发起了淮海战役。在平山县孙庄的聂荣臻很关注淮海战役的进展情况，同时也在思考着如何消灭华北地区的傅作义集团。11月底，毛泽东已经决定发起平津战役。在围歼傅作义集团中，华北野战军该如何行动呢?

一天晚上，聂荣臻刚刚躺下，机要参谋送来一份急电，党中央和中央军委要他迅速到平津前线司令部工作。他在电报上签了字，就打电话找作战处长唐永健，宣传部长张致祥，要他们俩立刻赶到司令部值班室。

张致祥的爱人不在家，儿于患肺炎发高烧，那时很难弄到青霉素，他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接到聂荣臻的电话，他只好把孩子托给老乡，满头大汗地跑进司令部。聂荣臻正在马灯下翻阅电报。张致祥说:“司令员，我来了。”

聂荣臻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明天一早，随我到平津前线去，与东北野战军会合。你赶快准备一下。”张致祥答应了一声，回转身对军区政治部副主任说:“司令员要我明天跟他走呢，孩子病得很重，让老乡照看，行吗？”副主任眨巴眨巴眼，说:“你先去吧!”

第二天一早，聂荣臻带着精精干干的几个人，乘吉普车离开军区驻地孙庄，向北平东面的孟家楼奔去。

晨曦刚刚消去，山峦、林带、村落、河流等景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太阳却迟迟不出来。作战处长唐永健和宣传部长张致祥的车在前面跑，聂荣臻和秘书、警卫员坐在第二辆吉普车里。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出现了数辆美国造的十轮大卡车，车上坐着各地到北平附近去的干部，路面不好，行人也多，车开得不快。聂荣臻在想，辽沈战役结束后，傅作义集团除4万余人位于归绥，l万余人位于大同外，其余50多万人部署在东起北宁路的山海关，西迄平绥路的张家口这段500余公里的狭长地带上。由于东北全境解放，东北野战军百万大军可以入关作战了，傅作义正面临着东北、华北我军的联合打击，处境危殆。在这种极为不利的形势下，傅作义是固守平、津、张、唐地区呢？还是实行战略撤退……

天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了，整个天地变得一片乳白色，连绵的山峦，也很快银装素裹。聂荣臻想起不前几天到西柏坡去，毛泽东还把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同志都叫到一起了。那几天，淮海战役已经开始了，傅作义集团失去了南北两面的依托，又屡屡遭到我军的沉重打击，孤立无援，军心动摇。毛泽东摸透了傅作义的脾气，认为傅作义当时虽然还有西逃和南窜两种选择，但他的老窝在绥远，西逃的可能性更大。毛泽东还说，东北卫立煌集团一歼灭，华北敌人就成了惊弓之鸟。傅作义这个人很能打仗，他跟卫立煌不同，卫立煌不能打。但傅作义这次摆了个一字长蛇阵，我们可以采用先取两头，后打中间的战法，只要塘沽、新保安两点攻克，就全局皆活了。毛泽东还特别强调，华北这场大会战可能是一场恶战，你们华北野战军要和东北野战军联合作战，军委正在考虑成立一个平津前线司令部。他想到了，毛泽东把他叫到西柏坡，是要他多想想平津前线的情况。他根据毛泽东的意图，命令华北军区所属的冀中、冀南军区和广大民兵在平南、津南、沧县、德州等地构筑阻击阵地，切断傅作义的陆上退路。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是很小很小的。

进了高阳城，唐永健的车停了。他下车对聂荣臻说:“司令员，今晚我们在高阳休息吧?”高阳离保定只有几十里路，聂荣臻本来还想赶一程，赶到保定，赶到冀中军区，找孙毅司令员谈谈情况，但他看到北风呼啸，雪花漫天飞舞，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道路也看不清楚，开了一天车，司机也累了，就在高阳住下了。他心里还在想着平津这盘棋。

其实，华北的50多万国民党军队是守还是撤，蒋介石和傅作义也是各怀鬼胎。11月4日，蒋介石特意把傅作义召到南京，商讨对策。当时，徐蚌大战一触即发，卫立煌集团被全歼的余波末散，为了加强长江防线，蒋介石曾经要求傅作义放弃平津，率部南撤，担任东南行政长官。傅作义对蒋介石吞并异己的伎俩深怀戒心，不愿南撤，即使平津危急，他也愿意西撤绥远，杀回老家去。为了保存自己的势力和地盘，傅作义对蒋介石说:辽沈战役结束后，林彪的部队至少需要休整3个月到半年。只要林彪不入关，聂荣臻奈何我不得。驻守天津、北平，还能得到美国的军事援助。当然，这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这一次，蒋介石痛痛快快地放傅作义回北平了。蒋介石心里很清楚，傅作义暂时守住北平、天津，就可以钳制聂荣臻和林彪两路大军，就能争取时间训练新兵，部署长江防线。蒋介石和傅作义似乎都没有仔细考虑我军采取“先打两头、后取中间”这一打法的后果。

无论是守是撤，国民党军队驻守北平和天津的时间都不会长。1948年12月13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任命聂荣臻担任平津卫戍司令，任命薄一波为政治委员。同时任命的还有:彭真为北平市委书记，叶剑英为市委副书记、北平军管会主任兼市长，黄克诚为天津市委书记兼军管会主任，黄敬为天津市长，具体领导北平、天津等城市的接管工作。

第二天，雪住了。树枝上结满了雪花，树梢头被雪压断了，山峰全都披上了素练般的白雪，即将复苏的大地，也是一片银白世界。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一路上，聂荣臻看到成千上万的老乡和民兵赶着满载支前物资的大车，不分雨雪，不分昼夜地向北平、天津方向前进。聂荣臻的心情很激动，说:“这真是一支了不起的队伍。打败傅作义，有他们的一半功劳。”秘书一听，也说：“大清河和白洋淀两岸还组织了4万多人的突击破冰队，两天时间就砸开了100多里冰，使运载支前物资的船只能够源源不断地到达前线。”

过了保定，路上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到了涿县，聂荣臻不愿去打扰临时政府，住在一家粮店里。唐永健问聂荣臻:“司令员，要不要找条迂回路?”聂荣臻说:“没有关系，北平周围到处都是我们的部队，到处都有支援前线的民工，我们就从南苑机场穿过去。”

平津战彼总指挥部设在孟家楼村南的一个院子里。这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农家院子，院子不算大，东北野战军林彪司令员、罗荣桓政委和刘亚楼参谋长早在12月7日就到达孟家楼了。盂家楼距蓟县20里，距北平、天津、唐山各180里。林彪看了看地图，就把他们40多人的指挥班子和十多辆古淬车开进了孟家楼。聂荣臻的两辆吉普车一路上风尘仆仆，赶到孟家楼时，夕阳已经靠山了，透明的雾霭不知不觉间变得迷蒙了。

唐永健事先给总指挥部打了电话，听见吉普车响，大家都迎出来了。林彪笑嘻嘻地说:“聂司令员，一路辛苦了！”他精神饱满，气色很好。

聂荣臻也笑了，说:“林总，你好呀？”

指挥部的院落有一个小小的穿堂。林彪住在穿堂东侧，西侧是作战指挥室，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军用地图，实际上也是一个会议室。林彪很热情，把聂荣臻让进屋。他们已有十多年没有在一起共事了。

当时，林彪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有两件事提高了他的威信。一件是在国外。平型关战役以后，他被阎锡山的哨兵误伤，到苏联去治病。苏德战争爆发时，林彪找机会对斯大林说:希特勒一定要到莫斯科来的。当时，苏联的许多军官判断希特勒不可能打到莫斯科。后来法西斯的几十万军队真的兵临莫斯科城下。因为这件事，斯大林很佩服林彪，认为林彪有头脑，有判断力，是个军事家。另一件事是在国内，他是辽沈战役的前线司令员，为歼灭卫立煌集团、解放东北全境立了一大功。政治委员罗荣桓尽量给林彪创造得心应手的指挥条件。有一段时间，罗荣桓身体不好。林彪曾向军委建议，要聂荣臻去当他的政委。

由于战争发展的需要，聂荣臻又同林彪一起共事了，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次共事。林彪待人接物向来简单，今天对聂荣臻倒是客客气气的。

杨得志的第二兵团和杨成武的第三兵团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抓住了西线的敌人，先后包围了张家口、新保安，切断了敌人西逃的退路，把敌第三十五军也包进了新保安。三十五军是傅作义的“王牌”军，军长郭景云在支援张家口之前对他的部下说：“聂荣臻的部队在阜平，他们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到北平。杨成武在张家口外围攻击，企图围困张家口。总司令要我们乘汽车星夜支援。只要林彪的部队不入关，聂荣臻没有办法对付北平。”谁知这个王牌军没有进张家口，就被杨得志包围起来了。12月21日，华北军区的第二兵团猛攻新保安，只用一天多时间就“吃”掉了傅作义的王牌军，1.9万人全部歼灭，敌军长郭景云命归黄泉。

被困在张家口的敌人得知第三十五军被歼，就于第二天拂晓仓皇突围。这时，东北野战军的第四纵队已经到达张家口附近，归杨成武指挥。杨成武根据中央军委“先取两头、后打中间”的部署，很快把突围的敌人压缩在张家口以北的一条不足1公里宽、10公里长的山沟内。当时天寒地冻，逃跑的敌人混乱不堪，我军乘势猛烈攻击，于24日傍晚将5.4万多敌人全部歼灭，俘虏敌人将级军官13名，张家口重新获得解放。这样一来，大同至北平的地域全被我军控制，傅作义已经不可能向西突围了。

华北军区撤出张家口时，聂荣臻就说:撤出是暂时的，我们还是要回来的。历史仅仅过了两年，张家口又回到了人民手中。聂荣臻祝贺三兵团取得了这一重大胜利。

毛泽东也十分高兴，代表中央军委发来贺电说:“华北二、三兵团:庆祝你们在几天内歼灭新保安、张家口两处敌人，并收复张家口的伟大胜利。”

由于国民党军队在全国各个战场上的全面崩溃，蒋介石认识到难以用军事手段阻止中国革命，于是，就想用政治斗争获得在战场上得不到的利益。1949年元旦，蒋介石发出了包括要求保存伪宪法、伪法统和反动军队在内的求和声明。接着，由李宗仁代总统出面同我党进行“和谈”，表示“凡所谓历史错误足以妨碍和平如所谓战犯也者，纵有汤镬之刑，宗仁一人欣然受之而不辞。至立国大计，决遵孙总理之不朽遗嘱，与贵党携手，并与各民主人士负努力建设新中国之使命”。行政院长孙科也大谈其“光荣的和平”。针对蒋介石的新阴谋，毛泽东高瞻远瞩，为新华社写了著名的“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新年献词。

毛泽东晚年时曾说他一生做了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把蒋介石反动派从大陆赶到台湾这座孤岛上。在几十年的腥风血雨中，蒋介石的把戏他早看透了，对于新的和谈阴谋，毛泽东的头脑很清醒。在毛泽东看来，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无论是中国的反动派，或是美国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都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这位学识渊博的统帅还引用了《农夫和蛇》这则希腊寓言故事，看到“外国和中国的毒蛇们希望中国人民还像这个农夫一样地死去”，但中国人民决不会怜惜蛇一样的恶人，“况且盘踞在大部分中国土地上的大蛇和小蛇，黑蛇和白蛇，露出毒牙的蛇和化成美女的蛇，虽然它们已经感觉到冬天的威胁，但是还没有冻僵呢!”

就在毛泽东提出“农夫和蛇”论题的同一天，聂荣臻向华北军区的地方部队下达了配合平津战役的命令。聂荣臻认为，自从平津战役发起以来，东北野战军主力已经截断了平津及塘沽敌之交通，迫敌主力猬集于平、津、塘三点，已面临覆灭之绝境。二、三兵团等部队全歼新保安、张家口的敌人之后，堵绝了北平敌人的西逃之路。但平津以南地区无我主力，因而相对增大敌人南逃的可能，因此华北军区的地方部队必须对敌人可能南逃的行动有足够的估计和布置。

根据当时的情况，聂荣臻判断敌人有两条南逃的路线。一是北平及津塘之敌分沿平汉路、津浦路南逃。二是在津塘敌人的策应下，北平之敌可能沿平津路南北地区向天津突围。为此，聂荣臻要求冀中军区孙毅司令员指挥八分区和九分区回民支队在津南地区构筑纵深防御工事；冀中军校的学员和民兵要控制大清河桥梁和渡口等要点；北岳军区要负责掌握宛平以南平汉沿线敌人的动态，随时准备配合主力歼灭敌人；保定、石门的警备部队也要采取相应措施阻击、迟滞敌人。聂荣臻还特别提出，如果平津之敌不南窜，就地被我歼灭时，华北地区的部队和民兵要把守好路口、渡口、车站等交通要道，及时歼灭小股溃散的敌人。

在作出相应的军事部署以后，聂荣臻脑海里开始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一旦天津解放，傅作义南逃的退路堵死，那么北平有没有可能和平解放呢？

在聂荣臻看来，傅作义这支部队太特殊了，北平这个城市太不-般了。

平津战役开始以后，刘仁领导的地下党组织千方百计地搜集各种敌情，源源不断地送到平津战役指挥部，傅作义的女儿傅冬菊也是地下共产党员，她随时都把她父亲的动态向党组织汇报。因此聂荣臻对北平的敌情了如指掌，连傅作义在东单修建临时飞机场的情况也了解得清清楚楚。聂荣臻对这一点感受极深，他打了几十年仗，从来没有像平津战役那样对敌军最高司令部的动态了解得如此清楚。

新保安、张家口两仗，太使傅作义伤心了，他赖以起家的王牌第三十五军被歼灭了，如果天津再被攻下来，傅作义后退无路，不会被逼到和平的道路上去吗?解放战争进行到第三年了，国民党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高树勋不是从蒋介石的反动营垒中走出来了吗？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将军不是从辽沈战役的战火中走出来，把长春完完整整地交给了人民了吗?难道傅作义就不会命令他的军队放下武器?

毛泽东历来主张，对敌作战要政治攻势和军事攻势并举。中央有没有考虑用军事、政治两手解决北平问题呢?

石家庄解放以后，傅作义的代表曾经秘密到石家庄，同我党的高层人士接触。

聂荣臻把这一想法告诉罗荣桓。他说:“对于傅作义的部队，在注重军事打击的同时，要加强政治攻势，我们应该努力争取和平解放北平，使这座历史悠久的古都不受到战火的摧残。”

罗荣桓觉得聂荣臻的想法很有道理。其它的不说，北平这座历史古城，远在50万年前就有“北京人”了。春秋时期，燕国称雄北方，建都蓟城。蓟城就是现在的北平。史学家司马迁在他流芳千古的《史记》中，特地为蓟城记了一笔。辽、金、元、明、清几代，大兴土木，修造宫殿，相继定都于此，清朝乾隆年间达到鼎盛时期。北平城里，颐和园、故宫、天坛、景山等亭阁台榭、艺苑书斋，都是中华民族的历史见证，都是人类文化艺术的奇葩异卉。闻名中外的高等学府，是人才和知识的聚集地。投鼠忌器，解放北平也是一项重大艰巨的政治任务。

聂荣臻说:“上万门大炮一轰，把北平城打个稀烂，一旦党中央决定定都北平，连个现成的住处都没有。”尽管聂荣臻不能肯定全国解放以后会把首都定在北平，但他在同毛泽东的接触中，认为定都北平的可能性很大。

罗荣桓点点头:“是呵!可是和平解放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傅作义不比曾泽生，他有50多万部队呢!”

聂荣臻说：“麻烦怕什么，保存古都，保护民族文化艺术，这可是千秋之功呵！”

俩人都觉得用不流血的方式解放北平是件好事，但是傅作义肯不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俩都感到没有把握。

有了罗荣桓政委的支持，聂荣臻更加坚定了采用和平方式解放北平的信心。他决定找林彪谈。

一天，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三个人在一间矮小的土房里商量攻打天津问题，方案确定以后，聂荣臻说:“只要我们能漂漂亮亮地拿下天津，傅作义最后一条退路就切断了，这样我们就可以迫使傅作义就地放下武器，和平解放北平。”聂荣臻摸不透林彪的主意，详详细细地讲述了和平解放北平的可能性。

林彪听得很认真，他特别关注聂荣臻介绍的地下党提供的情报，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聂荣臻讲完了，林彪沉默了好一会儿，冷冷地说:“荣臻同志，你的想法很好呀!但这只是你的幻想，天真的幻想，傅作义能把那么多军队随随便便地交给你?还是要靠打，要靠枪杆子解决问题。”

林彪有他的想法。自从“四一二”反革命大屠杀以来，20多年了，蒋介石无时不想扼杀革命力量。和平不是谈出来的。第二次国共合作，大半个中国都被日本人侵占了，蒋介石还发动三次反共高潮，近万名新四军官兵惨遭毒手。抗战胜利后，重庆谈判签订了“双十协定”，结果怎么样？李先念在中原的6万多部队几乎被国民党反动派包饺子似地包掉。现在三大战役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不管怎么样也要打下来。

聂荣臻决不是要放弃军事进攻这种方式。平津地区我军在军事上处于绝对优势，天津能打下来，北平也能打下来。北平的城墙虽然厚，但工事不强，守敌又是惊弓之鸟，好打。但他希望身为平津前线司令员的林彪能够理解解放北平的另一种方式，能够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出发，尽力保存北平这个文化古都。

林彪还是摇头，他身后有一百万大军，平津战役的指挥权在他手里，他一句也听不进聂荣臻的分析。但他察颜观色，知道罗荣桓同意聂荣臻的看法，就板着脸，不再说什么了。

“聂台”拍往西柏坡的电报成了不解之谜，

林彪却跨进了干干净净的北京饭店。

夜风吹得小院里的树木沙沙作响，送进来阵阵寒气。夜深了，聂荣臻久久难以入睡。

战争这匹野马，真是让人难以驾驭，历史上多少名城胜地被毁于兵燹之灾。楚霸王项羽一把火，把300里阿房宫化为灰烬，世人再也见不到这处灿烂夺目的先秦盛迹。古罗马兵团几经冲杀，伽太基被夷为平地，地中海畔的古代明珠从此湮没无闻。占地5200亩的圆明园，汇集了桃花源的“武陵春色”，西湖景的“断桥残雪”、“柳浪闻莺”、“平湖秋月”、“雷锋夕照”、“三潭印月”等江南无数名园胜景，收藏了极为丰富的图书字画，文物珍宝，被西方誉为“万园之园”，却被八国联军纵火焚毁，如今只留下长春园西洋楼的几块石雕残迹。第二次世界大战，希特勒不是也想把列宁格勒炸成瓦砾吗……对于北平这座古城，是万炮齐轰、让100多万军队对阵搏杀，还是争取和平解放?聂荣臻感到事关重大。

林彪听不进不同意见，聂荣臻决定单独向毛泽东发电报，向党中央、毛泽东建议:打下天津以后，争取和平解放北平。

聂荣臻要作战处长唐永健连夜起草一份电报，详细分析一下北平的敌我形势，然后提出和平解放北平的建议。电报拟好后，聂荣臻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改了几个宇，签上名，让唐永健送到“聂台”发往西柏坡总部。“聂台”是大家对华北军区司令部机要电台的简称。

西柏坡，毛泽东和中央其它领导同志传阅了聂荣臻的电报，他们认为聂荣臻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傅作义的部队有20多万是蒋介石系统的，如果天津解放，傅作义有可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就地放下武器，500年古都就能完整保存。毛泽东还亲笔签署了发给聂荣臻的回电，表示完全同意。

不知由于何种原因，30多年以后，保存着平津战役全部电报的中央档案馆却唯独少了聂荣臻单独签名发出的这份电报。

80多岁的唐永健老人十分清晰地回忆起当年给西柏坡发这封电报的情景。电报发出后，聂荣臻每天部问他中央有没有回电？

当年在“聂台”上工作的5名机要员，在几十年以后仍然异口同声地证明发过这份电报，机要组长也描述了拍发这封电报时的情形。

一位离任的中央档案馆馆长也记得有这份电报。

然而，“文化大革命”以后，中央档案馆却查找不到这份电报了。

是华北军区对当时的电报文件保存不严，还是……

历史的步伐不会停止。

聂荣臻把毛泽东的回电拿给林彪和罗荣桓看。林彪看了看电报，一声不吭。那几天，他把同傅作义举行和平谈判的一些事推给了聂荣臻和罗荣桓。

其实，傅作义与我党的和平谈判早在1948年12月中旬就悄悄地开始了，只是进展不大。1月6日，傅作义派出的谈判代表又从西直门秘密出城了。这一次，傅作义派出了一军一民两名代表，一个是少将土地处处长周北峰，一个是燕京大学的张东荪教授。

周北峰在傅作义集团中的地位不高，傅作义觉得他有两个有利条件。首先是周北峰认识中共方面的一些高级官员，还到延安见过毛泽东，抗战时期傅作义与中共的接触都是由周北峰出面联系的；其次是周北峰也是知识分子，是教授，能应付各种局面。这两个条件是傅作义身边的其它军官不具备的。因此傅作义在前一天深夜把周北峰叫到自己的宿舍，叫他和张东荪去摸摸中共的底牌，至于他自己的态度，直到天亮也没有说出来。他这段时间话不多，绕来绕去的几个字，让周北峰自己去琢磨去。

谈判地点选择在离蓟县不远的八里庄。聂荣臻到八里庄时，周北峰和张东荪已经早一步到了。他俩穿着皮大衣，手里夹一个皮包，一副大学教授的派头。看见聂荣臻，他们都站了起来。聂荣臻说:“你们坐了一天车，路上累了，今天先休息，明天再谈吧！”

聂荣臻的住处和周、张两人的住处只隔一个院子。晚饭后，周北峰过来看望聂荣臻。聂荣臻说:“你这次来，很好。你的情况我们了解。1946年那次，你代表傅先生和我们会谈，那是个骗局，所以我没有和你见面。这一次，你们傅作义先生有诚意吗？”

周北峰说:“傅作义将军要我出城来，就是一种诚意。关键是解放军对和平解决的条件。”聂荣臻转了话题，问了北平的一些其它情况，周北峰就走了。

1月8日下午，聂荣臻同张东苏、周北峰进行会谈。张东荪不敢耍滑头，坐下来喝了两口茶就说:“傅将军要我代表他出城谈判，我当时就说，你傅将军是蒋介石的官，我张东荪是民主同盟的分子，我不能当你的代表，我只能把你的意见向对方转达。傅将军当时没有说什么。我说你没有意见可转达，我出城干什么?!他这才说了四个要点:平、津、塘、绥一齐解决；平津以后要允许有其它报纸；政府中要有进步人士；军队不用投降或在城内缴枪的方式，采取有步骤的办法，即是调出城外，分驻各地用整编方式解决。”

听到这里，聂荣臻问：“傅作义能命令蒋系的部队出城吗？”

张东荪回答:“傅将军说，中下层军官大多数是他的人，能控制能保证，如果有不服从命令的人，我可以就地解决。当然，傅将军主要是考虑军队问题。对于军队，我是外行，还请聂司令员详细考虑。”

聂荣臻问:“傅作义究竟是什么立场?是真心诚意地站到人民这边来呢？还是为蒋介石殉葬?或者幻想第三条路?”

张东荪思考了一会，说:“根据我的观察，傅将军是不可能再打下去了，他的几支主力部队都被你们歼灭了，美国的援助也没有希望。前不久有一批美国武器从上海运到北平，结果被国防部掉了包，把一批坏东西弄到北平，傅将军十分生气。另外，坦率地说，北平城内的粮食也不多了。当然，傅将军脑子里现在还有些旧东西。第三条路线也曾经有人活动，我是竭力劝阻他不要这样做，傅将军现在也没有走第三条路线的打算。我觉得傅将军还是想要体面地下台，就是他所说的那种‘光荣的交待’。”

通过这次谈话，聂荣臻感到傅作义既不想同蒋介石闹翻，也不愿同我军作战，这种想法是很不现实的。他考虑到张东荪和周北峰不可能在八里庄久等，天津前线我军即将发起进攻，打天津以前应该把我军对待北平的态度告诉傅作义。聂荣臻准备了一个基本意见。晚上，聂荣臻发电报向中央军委报告说:如傅能保证军队听命开出城，则我们准备答复他，规定时间地点将部队调出，分驻各地缴械；如不能保证，则要傅开口子，扣军官，实行里应外合。如果这两条都做不到，则我公开宣布军事行动。

这份电报表明了一个明确的思想，聂荣臻在积极争取北平和平解放的同时，决没有忘记“军事行动”。

毛泽东十分了解北平，他曾经对人说:北平是一座历史文化古城，八国联军欺负我们，烧了圆明园，破坏了许多名胜古迹。如果我们中国人自己打起来，把紫禁城打毁了，子孙后代会骂我们的。但他不能容忍傅作义这种骑墙的态度。他要林彪、聂荣臻对傅方代表严正表明我们的立场。傅氏反共甚久，杀人甚多，华北人民对傅极为不满，除非他能和平地让出平津，则我们无法说服人民赦免他的战犯罪；傅作义只能站在人民解放军一方，不能取骑墙态度；除傅部外，其它军队一律缴械，这些军队的军官及眷属可按照对待郑洞国部的办法办理；迅速解决，否则我军即将进行攻击。

张东荪进城前，聂荣臻再次说:“傅作义将军除了放下武器还能为人民做件好事外，别无选择。张东荪先生回去以后，转告博作义，他必须早下决心；否则，我军将采取军事行动。”聂荣臻还特意告诉他，下一次，请傅作义将军派全权代表来。

战争的发展没有时间让傅作义软磨硬泡了。

1月10日，历时65天的淮海战役结束，蒋介石的55万军队中除四个半师起义外，其余51个师全部歼灭，活捉黄维、杜聿明等敌高级将领，黄伯韬自杀，只有李弥脱下中将服，化装成平民，假充哑巴，从黄口逃到济南，从济南逃到青岛，碾转近月，才逃回南京，后来又到遍种罂粟的“金三角”去经营“黑金”(鸦片)去了。淮海战役结束后，基本上解放了长江以北的华东、中原地区，南京也处在我军的直接威胁之下，蒋家王朝陷入末路穷途。

1月10日，中共中央决定:由林彪、罗荣桓、聂荣臻组成平津战役总前委，“统一领导夺取和管辖平津地区的军事、政治、经济等各项事宜”。

1月10日，聂荣臻再次向中央报告了他同傅作义的老师刘厚同谈话的有关情况，尽管国民党国防部常务次长郑介民飞抵北平，但对傅作义影响不大，顶多只能给中央军打打气。傅作义和郑介民谈了3小时，俩人磕磕碰碰，断断续续，很不愉快。傅作义对和平解放北平的态度较以前积极。

1月10日，东北野战军扫清了天津外围的大部分据点，天津守敌几次派代表要求我军停止进攻，允许其携带轻武器南撒。我军要求敌军放下武器，但陈长捷不愿意。傅作义告诉陈长捷，你只要守住天津就有办法。

林彪忍不住了，他要打下天津给傅作义看看。

第四天，林彪下达了进攻天津的命令，陈长捷坚持不了30个小时，就成了解放军的俘虏。傅作义早知道会出现这种结局，但当预见成为现实时，他几乎瘫软了，流泪了。他绝望了。

也是在第四天，聂荣臻向中央军委报告，北平有可能和平解决。他从与国民党华北“剿匪”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兼晋陕绥边区总部总司令邓宝珊的谈判中，更加深信这一影响。

邓宝珊是奉傅作义之命，在1月13日由周北峰陪同，骑马出德胜门，在清河镇换乘吉普车，前往人民解放军平津前线驻地的。当时，前线指挥部已经转移到通县马各庄，接待他们的是东北野战军政治部主任陶铸，参谋处长苏静。邓宝珊虽然是蒋军的一名高级将领，但他对蒋介石那一套十分不满。邓宝珊好读书，喜书画，“马蹄踏遍天山雪，饥肠饱啖玉门沙”，是一个具有文人风格的军人，被西北军誉为“儒将”。抗战胜利后，他不愿卷入内战漩涡，回到三原家中“养病”，只是由于胡宗南再三催促，他才返回榆林。1947年夏天，爱国民主人士刘绍庭携带朱德的信到榆林见邓，要他当机立断举行起义，他在给朱德的复信中表示:“只要有机会，决当为人民革命事业尽一番力。”去年秋天，蒋介石曾经用封他为“副总司令”，晋升上将等手段拉拢他，但他私下与人说:“我是了解共产党的政策的，我有个孩子在延安学习过，我见过毛主席，陕北电台的广播我经常听。”现在，他为人民革命事业尽一番力的“机会”来了。

14日下午，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三位将军到会谈室，落座以后，聂荣臻先说：“周先生，上一次我讲得很清楚，14日午夜是答复的最后期限，现在只剩下几个小时。我们已经下命令进攻天津，这次谈判就不包括天津了。你们有什么意见，先说。”

一听这话，邓宝珊多少有些吃惊，他对周北峰说：“你去打个电报，问问总司令，怎么办?”周北峰一走，邓宝珊又提出要解放军让出南苑机场和成立联合政府的问题。林彪说：“现在没有别的条件可谈了，只有一条路，按平津前线司令部的规定，命令北平守军开到城外指定地点，接受人民解放军改编。”聂荣臻也说:“把守城部队开到城外接受改编，以免使北平这座古城遭到破坏，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傅将军可选择的唯一出路。”

邓宝珊想了想，又说：“过渡时期，北平的军队能不能改编成人民和平军呢？”聂荣臻立刻说：“这不行。我们再次奉劝傅将军不要再玩弄花头拖延时间了。现在傅将军命令天津守敌放下武器停止抵抗还来得及，不然，天津因战争遭受的损失，傅将军要负完全责任。”

当天晚上，聂荣臻发电报向中央军委报告会谈情况，提出“如能够攻下天津，有迫使傅就范争取北平不战解决可能。”

聂荣臻的判断一针见血。邓宝珊也用电台将谈判情况向傅作义作了汇报。由于天津迅速解放，傅作义困守孤城，失去了任何讨价还价的本钱。16日，我平津前线司令部又向傅作义发出最后通牒，敦促其和平缴械或出城改编。毛泽东也于16日18时打电报给林彪、罗荣桓、聂荣臻，要他们“积极准备攻城”

但是，毛泽东的脑海里一刻也没有忘记聂荣臻建议的和平解放北平方式，攻城是万不得已的。即使是攻城，也舍不得北平的文化古迹，他特别提醒林彪、罗荣桓、聂荣臻，进攻北平要做出精密计划，力求避免破坏故宫、大学及其它著名而有重大价值的文化古迹。毛泽东还要求参加攻城部队的纵队首长必须明确和坚决执行这一点，对于城区各部分要有精密的调查，哪些地方可以攻击，哪些地方不能攻击，要绘图立说，人手一份，当做一项纪律去执行。进攻北平时，让敌人去占据这些文化机关，我们不要去攻击它，我们将其它广大城区占领之后，再对占据这些文化机关的敌人通过谈判及其瓦解的方式使其缴械。即使占领延长许多时间，也要耐心地这样做。只是由于天津的解放对傅作义震慑太大，面对兵临城下的客观现实，傅作义不得不接受我军和平改编。17日，邓宝珊秘密与我军达成和平解放北平的协议后，回北平向傅作义复命。大家都明白，邓宝珊签了字的和平条款如果没有傅作义点头，等于是一张废纸。

傅作义何时能在和平协议上签字?聂荣臻在思考……

邓宝珊离开通县马各庄的当天傍晚，聂荣臻又收到了毛泽东的电报。天津一解放，塘沽之敌第17兵团部第87军独立第95师于17日急急忙忙乘船从海上逃跑了。东北野战军第十二纵队全力追赶，只歼灭了后尾之敌3000余人，无法追歼上船之敌，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从海上逃跑了。毛译东了解这一情况以后，认为这证明了傅作义提出的塘沽与平津问题同时解决的想法是缓兵之计。他提醒聂荣臻，傅作义“所谓出城改编亦有可能是缓兵之计或借出城改编为名乘隙逃跑，你们现应注意防止平敌突围。”

聂荣臻这时候已经到达天津。天津解放以后，毛泽东很关心天津工业及文化机关受到损失的情况，身为平津卫戍区司令员的聂荣臻，由张致祥和唐永健陪同到天津处理一些重要事情。

我军进攻天津时，在暴风雨般的炮火下，天津的广播电台曾经连声呼叫：林彪将军，林彪将军，你们的炮火太猛，老百姓死伤太多!请你们停止炮击！聂荣臻以前到过天津，这一次，当他的吉普车开进天津市时，他看到天津市内战争的痕迹不多，南开大学、海光寺、戈登堂部基本完好。南开大学一幢楼由于有敌人驻扎，被炸平了。进城前，有人还担心聂荣臻的车会不会触地雷，老乡说，地雷大部分被进城的解放军挖出来了。解放军的炮弹落到居民区都不炸，许多是蜡弹头。

聂荣臻看到天津这座城市没有怎么毁坏，心里踏实了。他同新任命的天津市市长黄敬和市委书记黄克诚商量了如何军管天津的问题，还通过一家进步书店的老板买了几瓶治咳嗽的药水，就赶回平津战役指挥部了。聂荣臻当时消化不好，咳嗽得很厉害。

邓宝珊向傅作义汇报了草签和平协议时，蒋介石派前军令部长、国防部长徐永昌飞到北平。徐永昌是山西崞县人，是傅作义的同乡。徐永昌曾经于1908年入武卫左军随营学校，后来又到陆军大学学习。蒋冯阎大战时，他担任晋绥警备总司令、军委会办公厅主任，与傅作义、邓宝珊的关系不错。蒋介石是企图利用徐永昌和傅作义、邓宝珊的私人关系，煽动博作义的几十万部队在北平城下与解放军作战。傅作义对蒋介石的这一套十分反感。郑介民来北平时，还发给了师长以上军官每人一封蒋介石签名的信，表面上要大家听他的指挥，暗地里是与嫡系部队的军官秘密晤谈。蒋介石还派他的次子蒋纬国带着蒋的亲笔信来见他，说什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再次劝他南撤。美军太平洋舰队司令白吉尔也向他表示，今后美国要抛开蒋介石完全支持他。但是，战争发展到这个关节，他博作义已经认清了形势。他终于下决心，他要邓宝珊出面劝徐永昌尽快离开北平。

1月21日，傅作义在中南海召集高级军官开会，当众宣读了与解放军达成的《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由于事先周密安排，会议进展顺利。邓宝珊有意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他在部署其它事情。邓宝珊是北平和平解放的有功之臣，1955年，他被授予一级解放勋章，以表彰他在人民解放事业中的功绩。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都把邓宝珊看作老朋友，经常在中南海约见他。

1月31日，北平守军全部撤离市区，进至我军指定的地点接受改编。人民解放军先头部队随即进入北平，对国民党军政机关进行接管和维护社会秩序。北平宣告和平解放。

聂荣臻的建议终于成为现实。

“北平方式”，这是中国人民革命斗争史上的艺术杰作。

“北平方式”，这是革命的信念、智慧、勇敢和力量的结晶。

“北平方式”，谱写了战争指导诗篇。

毛泽东十分兴奋，这位指挥我军推翻蒋家王朝的统帅认为，北平和平解放具有世界意义。和平解放，不仅减少了敌我伤亡，更重要的是保护了中华民族的历史文物古迹。毛泽东认为，这样做对我们的子孙后代大有好处，全世界的友人部会拥护。毛泽东还夸奖博作义办了一件大好事。

当人民解放军迈着雄赳赳的步伐，从西直门、德胜门、复兴门三路进入北平时，聂荣臻还在处理另一件重要事情: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米高扬来了。

米高扬化名安德列夫，从大连乘飞机到石家庄，又从石家庄换乘汽车到西柏坡。米高扬这次来中国，主要是想亲眼看一看中国有多大力量，亲自和毛泽东谈谈，所以这次行动十分秘密。事前，聂荣臻曾经接到任弼时的电话，要华北军区准备好石家庄的飞机场。汪东兴还和师哲一起拿着任弼时的亲笔信，到石家庄附近找聂荣臻，要求聂荣臻派部队打扫、清理石家庄飞机场，守护和警戒中央要使用的飞机。斯大林早就要派人来，由于1948年下半年我军正在进行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敌人扬言要派遣骑兵南侵，偷袭石家庄，在西柏坡接待米高扬不方便。天津解放，北平达成和平解放的协议，毛泽东才放心地在西柏坡会见米高扬。米高扬还带来了斯大林赠送给毛泽东的礼品，一块质地很好的毛料。聂荣臻根据中央要求，详细安排了石家庄机场的具体任务。

2月1日，聂荣臻和林彪、罗荣桓一起，乘车进入北平市。林彪穿一身军装，第一个跨进了干干净净的北京饭店。傅作义的部队出城以后，我军本来可以早日进入北平，聂荣臻想到春节就要到了，为了让北平的市民过好年，和林彪、罗荣桓商量，部队推迟进城，并要求部队做好入城纪律和政策教育。

2月3日，人民解放军举行了庄严雄伟的入城式。聂荣臻同林彪、罗荣桓、彭真、叶剑英一起登上了前门箭楼，兵团以上的干部也登上箭楼检阅入城部队。北平人历来把南面当作进入北平的正门。上午10时，装甲部队、炮兵、骑兵、步兵依次从前门大街浩浩荡荡地向前门楼、向天安门广场前进。带队的一辆装甲车上，飘着一面红色指挥旗，随后是高悬毛泽东、朱德肖像的四辆大卡车，车上载着乐队，金光闪闪的铜管乐器演奏出雄壮的进行曲。广场上，大街两旁，到处都是欢迎的人群，红红绿绿的旗帜猎猎翻动，就像翻腾的海洋。人们向子弟兵欢呼、招手，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隆重的人城式整整进行了7个小时。

北平又成了人民的北平，古城焕发了青春。

林彪以前没有到过北平，罗荣桓对北平也不熟悉。聂荣臻说:“你们两人就住在北京饭店吧，这里房子也集中，又有服务设施。”聂荣臻还对东北野战军参谋长苏静交待，要他留心给林彪司令员和罗荣桓政委各找一处合适的房子。苏静由于工作关系，提前进北平了。他对北平也不熟，但他利用傅作义的关系，找房子方便。

聂荣臻在北京饭店住了几天，就搬到华北局去了。华北局在圆恩寺办公。圆恩寺有一座楼，是蒋介石在北平时的行宫，楼上有一间房子比较讲究。聂荣臻进圆恩寺后，上下看了看，对薄一波说：“一波同志，你搬到楼上住吧?!”薄一波是华北军区政委，他连连摇手，说:“聂司令员，你到楼上住，我和刘澜涛他们住平房就行了。”俩人推来推去，谁也不肯上楼去住，警卫员只得把楼上那间好房子锁起来。这间房子里有一块大地毯，地毯上绘着中国地图的轮廓，上面还标出了主要的矿产资源。据说这块地毯后来送给了毛泽东。

部队陆续进城以后，聂荣臻又搬到了庆王府。庆王府小院套小院，比较杂乱，但房子多。聂荣臻让秘书范济生陪陈云和罗荣桓到西柏坡去时，把华北军区的机关带进城，让张瑞华也一起来。当范济生带着50多辆卡车到琉璃河时，天已经黑了，他从车窗里看见国民党的一个班荷枪实弹地站在路旁，心中紧张起来。北平和平解放以后，北平守军开到城外与解放军一个军隔一个军地驻扎，涿县到北平一带，都是国民党军队。范济生身上只有一把手枪，身后汽车上装着华北军区的许多机密文件，连个警卫班都没有。尽管这些国民党军队正在接受改编，万一他们要动手，也是一件难办的事。再说，这50多辆车也是刚刚由国民党军队的汽车队改编过来的……

范济生带着车队提心吊胆地走到丰台，天完全黑了。他命令汽车全部打开大灯，一辆接一辆，总算顺顺利利地开进了庆王府。

傅作义到西柏坡称:我有罪。

毛泽东说:我们是姑舅亲戚，难舍难分。

北平和平解放的协议签字以后，傅作义就搬出了中南海，中南海的许多房子都空着，林彪等人本来可以到中南海去住的，身为平津卫戍司令的聂荣臻想到，中央机关不久要搬到北平，就决定让中南海的房子先空着，留给中央首长住。林彪在北京饭店住了一段时间以后，搬进李宗仁曾经住过的一处房子。林彪这个人，生活较为简单，不喜欢花花草草什么的。苏静为他找了好几处国民党高级将领的房子，他都不满意。李宗仁这个住处他也没有住久，后来又到西直门住了一段时间，才搬进毛家湾。

聂荣臻在庆王府住了将近半年。华北军区机关搬来以后，庆王府里人来人往，很不安静。聂荣臻的后窗就是一个礼堂，很不安全。范济生实在不放心，开着车在城里找来找去，在景山东街找到一处原国民党市长熊斌的房子，熊斌一家人已经选列台湾去了。这处房子分前后两院，后院是过去皇帝妃子死后停灵的地方，前院原先是几间破屋，经张作霖的公安局长改建后，还象个样子，住一个警卫排蛮好的。当范济生看好房子告诉聂荣臻时，聂荣臻不肯去。他说:“这些房子怎么能想住就住，必须由市政府统一安排。”

范济生无奈，只得打电话给市政府秘书长和军管会秘书，聂荣臻才同意搬到景山东街住。

任弼时逝世后，他的夫人陈忠英找房子找到这里。聂荣臻欢迎他们来住，但陈忠英最终没有住进去。1952年，邓小平一家从四川搬到北京，成了聂荣臻的邻居。后来，萧华和彭绍辉也在这里住过。

2月8日，聂荣臻和林彪、叶剑英一起，请傅作义到北京饭店吃饭。这一次，林彪比较活跃。他边吃边谈，“北平和平解决，文化古都没有毁坏，傅先生是有贡献的。共产党对所有对革命事业作出贡献的人是不会忘记的，对傅先生也不例外。建立革命政府，我们也希望傅先生与我们共同合作。”

傅作义心里非常矛盾。从军几十年，他的生活一向简朴，治军也极严。他曾经对部属约法三章:不吃喝嫖赌，不敲诈勒索，不贪赃枉法，有触犯者，必予严惩。当地老乡曾经称赞傅作义的军队为“七路半”，意思是像八路那样懂得遵守群众纪律。但这支军队竟然是这么一个结局，喝了几杯酒，博作义直言不讳地说:“林彪将军，你岁数比我小，经历也不如我，为什么不是我胜利而是解放军胜利？”

林彪说:“傅先生，战争的胜负不取决于哪一个人，重要的是人心向背。华北这场战争，即使不是我林彪指挥，国民党军队也是要失败的。”

聂荣臻说:“人民解放军为人民谋利益，得到人民的支持，所以我们才会胜利。”

尽管聂荣臻做了许多工作，博作义的心情极坏。每遇到一件不顺心的事，他就会想起那份战犯名单，他傅作义也是一名战犯。他出城时，受到士兵的盘问，他心里极不痛快。东北野战军政治部主任陶铸来拜访他，坐在沙发上，显得很随便，他觉得陶铸有意不像一个标准军人，没有坐相，在他面前流露出胜利之师的骄傲。你陶铸是胜利者，我是失败者，就看不起我啦。我傅作义能打仗，从来不打败仗，只是这最后一仗……他邀请林彪赴宴，林彪答应了，宴席准备好了，林彪没有来，瞧不起他。他在家里设宴请彭真，彭真也没有来。他不相信那种“工作忙”的解释，总以为是胜利者看不起他这个失败者。他从中南海搬出来后，住在西单小酱坊，西城区打电话要他去按战犯登记。这个电话是他自己接的。

于是，他整天闭门不出，思想着要进监狱。

2月22日这一天，他的这种悲观情绪突然有了变化。早晨，陶铸又来了，一进屋就满脸笑容地说:“傅先生，毛泽东要在西柏坡见你，请你带一名随员同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团的邵力子先生一起到石家庄去。”傅作义抬起头，感到有些吃惊。和谈条件尚未全部执行时，他就提出要见毛泽东。

这架飞机降落在石家庄时，军委秘书长、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早在机场迎候了。西柏坡，这个神秘的地方，周恩来第一个出来迎接他。傅作义和邓宝珊一左一右，同周恩来合影。周恩来说“傅将军以人民利益为重，和平解决北平问题，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傅作义一听，连忙说:“我要在共产党领导下为人民立功赎罪。”

当天下午，毛泽东穿着皮大衣，戴上皮帽子，来到傅作义的住处，傅作义和邓宝珊早在门口等候了，周恩来也在一旁。傅作义看见毛泽东，赶紧走上前，伸出双手和毛泽东握手抢先说:“我有罪。”

毛泽东风趣地说:“傅先生，过去我们在战场上见面，清清楚楚，今天，我们是姑舅亲戚，难舍难分。蒋介石一辈子耍码头，最后还是你把他甩掉了。”

傅作义依然感到十分内疚，坐下之后，他又说:“我有罪，我对不起毛先生。”

毛泽东说:“北平和平解放，最好。我们两家真要打起来，炮弹不长眼睛，许多官兵会伤亡，文化古部会毁坏，那真是有罪呵，是要遭子孙后代骂呵！和平解放最好。如果说傅先生过去有错的话，现在功过权衡，还是功大于过，是有功之人呀!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傅作义想不到毛泽东会这样评价他的功过，把他看作有功之人，而不是战犯，心头的阴云顿时消散，他大胆地向毛泽东提出要见见他的部属。毛泽东说:“我俘虏你的人员，都给你放回去，你可以接见他们。”

七届二中全会以后，党中央从西柏坡搬到北平。毛泽东看到北平所有的名胜古迹都没有遭到损坏，城市里生活和生产都一切如常，街头巷尾，男男女女都在称赞北平和平解放。他心里想，这正是一个奇迹呀，是古今中外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呀!

3月25日下午。毛泽东在西苑检阅人民解放军，特地邀请傅作义也参加检阅仪式。当博作义看到人民解放军用缴获的美械装备武装起来的雄姿时，深感欣慰。数天后，傅作义在西城小酱坊胡同住处宴请中共中央领导人，周恩来副主席和朱德总司令欣然出席。

1949年，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举行的世界和平大会，傅作义的那份以北京和平为开端，努力促使全国和平迅速实现的通电作为大会文件发给每一个代表，赢得了代表们长时间的热烈欢呼!

“北平方式”，已经走出国界，对世界和平也产生了影响。

聂荣臻司令员当初向党中央提出和平解放北平的建议时，是否想到了北平人民的欢呼?想到了布拉格的掌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