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掌没起泡

“清明前好种棉，清明后好点豆”，“立夏小满正栽秧”。这类指导农业生产的谚语聂荣臻从小就从长辈们的口中听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到季节，他便很目然地想到农业生产上的事情。父亲租种罗玉山的几亩田中有几块小塝田，如果风调雨顺还能栽种，但今年气候反常，从立春到初夏没有下过一场透雨，眼前已过“小满”，天空仍没有丝毫下雨迹象的云层。

“春争日，夏争时”，“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错过了耕种季节，庄稼要减产，甚至颗粒无收，不仅地租交不上，而且一家人的生活也会受到严重影响。坐在九如镇高等小学第一班教室里做课余作业的聂荣臻，看到窗外火辣辣的太阳，不由自主地想到插秧的事，他决定星期六下午请假回家。

仍像往常一样，还没到家门，就先到地里转转看看。远远近近的庄稼地里，老老少少，车水、犁田、耙田、铲壁、栽秧，早栽的水稻，秧苗已转青，像绿色地毯覆盖着田块。而自己租种的田土，由于缺少劳动力，正沟田大部分已成“黄昏田”，有的已经龟裂，塝田里的小麦已经收获，麦桩已被妹妹割完背回家了，野草枯萎，一片旱象。

晚饭时，如何车水栽秧，就成了一家人议论的主要事情。

“江津（县）的天堂”，每逢天旱，农民就在野外的天堂菩萨庙前集会，杀猪宰羊，焚香祷告，祈望“天降喜雨，普救众生”的情况出现在聂荣臻眼前，“靠天吃饭”的愚昧思想，长期以来统治着人们。

商量结果，决定明日车水灌田，争取满栽满插。

随之而来的是怎样车水？请人吧，既要花工钱，又要管饭食。至于工具，戽水兜，家中还有，由于田坎高，不容易提上去，只能用水车。

荣臻最后说，自己动手，半天天灌不满就一天，一天不行，就两天。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第二天，全家人起了一个大早，父亲扛锄头，荣臻到张大爷家借水车，妹妹提竹篮子，里面装着柴刀、刮水板、龙骨（水车零件）、竹钉。

荣臻从父亲手中接过锄头，在田坎上挖个缺口，把水车安上，然后挽起裤管，走下囤水田，用锄头挖了几条小水沟，将分散的水引到水车下面的坑里，再移动水车放入坑内，车水的准备工作就绪了。

荣臻扳动水车龙头上的扳手，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田中的水随着刮水板的转动，沿着水车桶子，从龙头涌到旱田，试车成功了。

父子俩一左一右地扳动水车的龙头，水随着转动的龙头不断灌到旱田，望着滔滔流水，两人的眉头舒展了。

车水这类农活，荣臻曾与伙伴们一起，趁别人车水休息时车过，今天干起活来并不感到陌生。父亲虽然常年干活，但对车水这种重体力劳动，还是第一次。再加上每个人都有左手用力方便还是右手方便的习惯，所以，父子俩时常调换位置。正当车水起劲时，“哗、哗”，刮水板、龙骨随着水一骨碌往下滑，全部瘫痪在水田里，荣臻忙从妹妹提来的竹篮内取出工具，将龙骨拉伸拴在龙头的齿轮上，换上新的刮水板，闩上竹钉，调整七星板上的距离。

太阳徐徐上升，烤炽着大地。父亲的双手紧握水车扳手，他的上身，随着用力的方向和齿轮地转动，一上一下的弯曲着，同时感到手掌心发热，渐渐地感到像什么东西梗塞在掌心里，使人难受。父亲看一看站在自己右面的17岁的儿子，只见儿子左手叉着腰板，右手扳动扳手，随着水车齿轮的转动而转动；有时又调换另一只手，当扳手转动到下方时，偶尔顺手将水浇在扳手木柄上，显得灵巧、轻松。

母亲送来了一小桶菜稀饭为他们加餐，父于俩边喝稀饭边谈话。

“荣臻，你把手伸出来看看！”

荣臻不明自是什么意思，只得伸出手来。

“怎么你的手好好的，你看我的手已经起泡了。”

荣臻恍然大悟，停了停说：“我的手没有打起泡，再车半天也行。”

“你可能没有怎么使劲吧？”

“我的劲是使在‘刀口’上的，当水车扳手转上来时，我就用手掌往前推动，随着惯性，扳手从上往下转动，我再用力，用力时手不要紧握扳手，这样循环往复，使一下力，歇一口气，所以，我的手掌打不起泡。”

父亲微笑着点了点头。

水车又转动了，咕哝咕哝的声音和流水的哗哗声，与远处布谷鸟的叫声以及人们劳动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演奏着一曲“农家无闲月，五月人倍忙”的乐章。

（王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