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模

陈食小学是一所新学堂，聂荣臻在陈食小学读书时感受很深。这里不仅学国文，还学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教育方法较之旧塾馆迥然不同。学生做错了事，老师总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循循善诱，启发自觉。特别是聂荣臻的班级教员刘德修老师，饱有学识，教育有方，他既爱护学生，又严格要求学生，同学们都热爱他，尊敬他。

1916年寒假，聂荣臻到外公家看望长辈。有一天晚上，他正睡得朦朦胧胧，忽被一阵吼声惊醒，他一骨碌跳下床来，披起衣服来到门口，看见很多人都在朝外公的灶房背后跑，他也连忙跑去，这时听到有人高喊：“逮倒！逮倒！”聂荣臻立刻明白了，人们在逮小偷，他三纵两跳便超过众人，来到灶背后一看，小偷手里拿着东西，正在钻墙脚下的洞，听见喊声，心里一慌，连忙把一砣东西甩出洞外，眼看人也钻出，站起身来正待要跑，聂荣臻抢步上前，抱住他的脚死不放，旋即众人围将上来，拉的拉，扯的扯，小偷只得俯首就擒了。

这时，老厨工已点燃了竹火把，舅娘也提来了亮油壶，在灯光照明下，小偷缩成一团，浑身打颤，爬在地上耷拉着脑袋。长生他爹，是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只见他抓住小偷的后领子，用手轻轻一提，就像捉个小鸡一样。这下大家才看清，原来是郑哑巴。

郑哑巴原本不是哑巴，由于生性孤僻，不爱说话而得名，是本地的一个单身汉，本来就穷，加上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经常在本地方偷偷摸摸。年关将近，他知道唐家今年有客，前些天赶场买了不少年货食品，便趁这夜月黑，来到唐家灶房背后，凿洞而入。谁知惊醒了老厨工，出声一喊，众人皆起，郑哑巴提起鸡、鸭、腊肉还没有钻出洞，就被内外夹攻，俯首就擒，人赃俱在，无话可说，只得听凭摆布了。此时他浑身都吓软了，心想，今天不挨打得半死才怪。

是的，在场的人都恨郑哑巴这个小偷。众人七嘴八舌，愤愤指责，长生爹指着郑哑巴说：“你娃娃不破不瞎。又是光棍一条，没得啥拖累，就是到山上背煤炭卖，也可以糊口嘛，一个‘懒’字害了你，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赶骡马的杨二兴手里提着一根木棍子，脸对脸骂郑哑巴：“你上个月偷罗二婆的兔，身上的猪儿杠杠消了没有？今晚你又偷，看来皮子在发痒了，老子这根木棍子今天不打顿牙祭才怪。”于是，有人拿来绳子，先把郑哑巴吊在树子上，周围的人都在喊打，杨二兴举起棍子就要动手，郑哑巴眼看就要遭一场棍子劫难。这时，聂荣臻到屋里加了件衣服后，又来到现场，见此情形，一声高喊：“不要打！”众人顿时住手，借着灯光一看，见是聂荣臻，只见他双手挡住了杨二兴举起的木昆子，并为郑哑巴松了绑。

为啥十五六岁的聂荣臻，能一句话就把众人的情绪镇住呢？一方面大家看到他也算是被偷人家的小主人，另一方面，当时乡里人都很敬重在外求学的读书人，加之聂荣臻平素在大人们眼里就是一个有知识、有才干的晚辈。所以他出来一打招呼，都想可能有什么道理。

聂荣臻见众人情绪平定下来，才转身对郑哑巴说道：“郑叔，你想过没有，你偷了别人的东西，你可以大吃大喝几天，别人就要不好受，有的还要挨饿，你快活，别人痛苦，于心何忍呢？况且你这样长期偷下去，总有一天不是被人打死打残，就是进班房，到那时就后悔莫及了。”郑哑巴一想，对呀，我这样靠偷偷摸摸为生，最后的下场定是不堪设想的，唉！聂荣臻看出郑哑巴心里有些动了，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郑叔，你还是找一件正经事干吧，挑葱卖蒜，下力帮工都是人干的，只要勤快，有口饭吃就行。今天我向舅父舅娘和伯伯叔叔们求个情，不打你，望你改邪归正，做个正经人。”说罢，就顺手在地上捡起两块肉，递在郑哑巴面前：“这两块肉，就算送给你过年吧！”大家可以想想，此时郑哑巴心头，就像大海涨潮，激荡不已，又像打破了五味瓶，酸甜苦麻辣俱有。他感激啊，感激得连连叩头，他羞愧啊，羞愧得无地自容。百感交集，化作两行热泪，如断线珍珠往下流……。

郑哑巴可算浪子回头，从此变勤快了，上山背煤炭卖，帮人栽秧打短工，赶骡马，摆小摊什么事都干，手头渐渐有点积蓄，还娶了老婆成了家。为了报答聂荣臻，聂家大事小事，郑哑巴都经常来帮忙，进进出出，从未摸过什么东西，事后，邻近许多人都在说，聂荣臻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办法不少，真是不简单。

不久放暑假了，一天晚上，人们在院子里乘凉，大人们在闲谈，聂荣臻和小孩们围在一起讲故事。大人们谈到郑哑巴的事，就把聂荣臻叫过来，问他从哪里学得这些办法，聂荣臻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件学校里发生的小事情。

有一次，聂荣臻所在班里的两个同学，因打架损坏了黑板架，当即有人报告了刘老师，学生们都猜测一定要挨打，也许还要受处分，谁知刘老师问明情况后，一没骂，二不打，而是说道理，从闹矛盾到打架，又从打架到损坏黑板架，再从损坏黑板架到影响全班学习，一一晓之以理，然后好言规劝，要他们消除意见，相互友好。一番教育，果然有效，这两个同学除了立即动手修好黑板架以外，从此要好起来，相敬如宾。最后聂荣臻说道：“我想，规劝郑哑巴和老师教育这两个同学，不是同一个道理吗？其实，我没有什么大的本领，不过是在向老师学习罢了。”

（邓新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