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书保竿

聂荣臻从小喜好钓鱼，故乡的小河和堰塘像一位善诱的乳母，哺育出他冷静多思的性格。

1910年初夏，石院子门前那两口堰塘水泛绿得喜人。和往常假期一样，这天吃过早饭，荣臻便独自蹲在塘边垂钓。莫看他人小，还很有点老把式的“招数”，不一会就扯起来两条白晃晃的鲫鱼。

“双全！——快！快到学堂去！老师在发你的脾气，叫我出来找你。”同学罗雨苍飞快跑到堰塘边对荣臻说，语气充满焦急和担忧。

荣臻心里明白，总是老师认为自己逃学了，老师那套极严厉地逼学生读死书，死读书，成天不许学生有任何活动时间的作法，他打从心眼里反感。

荣臻为了不连累罗雨苍遭打手板，只好收起鱼竿一道去学堂。

塾师是位前清秀才，迂腐呆酸，对学生要求极严。他体罚学生从来不用戒尺之类的东西，因为自己留有十指长甲，随时可用来弹打学生，又方便又锐利。

荣臻和雨苍一口气跑回塾馆门口，这才察觉到不该把鱼竿也带来，后悔已来不及了。老师鼻架上那副老花镜片后面的眼睛早已看见了那根长长的竿。这时，一片杂乱无章地唱读声声戛然而止，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同学们都用惊奇而担心的眼光望着荣臻，似乎大家都预感到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不遵塾规，荒废学业、必成朽木矣，你呀，你呀，简直在虚度年华！”老师责令荣臻把东西缴上来！荣臻带着受辱的心情忍受着老师的历斥，把小鱼桶无可奈何的双手递上。

“把鱼竿也缴上来！”老师的口气近乎命令。

荣臻只好把鱼竿也交给了老师，眼光里充满着乞求。这时老师顺手把鱼桶丢出了窗外，接着又要折竿。

“老师——你别折竿啦！”眼泪，闪闪地噙在荣臻眼里，他为老师的过分粗暴而愤懑。

鱼竿，得来不易啊！好垂钓的人有句行话：千金易得，一竿难求。这根竿，是寒假中他和妹妹荣昌在外祖父屋基后面那片斑竹林里千挑万选砍来的。光了选它，兄妹俩在竹林中转了好半天，他说这根好，妹妹却说那根强，硬要亲自为哥哥选，妹妹的衣服挂破了，脸也被剐伤了，好容易才选中了它。砍回家后，妹妹又偷偷在那盏桐油灯上，细心地熏烤、校直，她额前那绺好看的刘海也不慎被火苗燎焦了。可以说那竹竿上的每一个节巴都凝结着妹妹的心血，多么珍贵的一根鱼竿啊！荣臻曾发誓要钓起很多很多的鱼来回报妹妹那颗善良的心。鱼竿寄托着他的信念和希望。老师要折竿，简直就是要折碎他的心！

他上前大胆拖住鱼竿，恳求着。身后也响起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说情的声音。

老师犹恐众怨难犯，而又要支撑起威信，这时心中忽生一计，只听他说道：“不折竿除非答应一个条件，我要抽背书，无论新课旧课，随抽随背，一句不错，一字不差，如若不然，休想保住这根竿！”同学们立即意识到，这明显带有报复意味的苛求，是多么地不公允。

年仅11岁的聂荣臻，虽然自信自己的聪颖，但要达到老师提出的那一系列要求，心里也不免有些“虚”。他沉思片刻，又回头望了望全班同学那双双充满支持、而又担心的眼光。冷静地回答道：“试试吧！”

一场特殊的考试开始了。老师连抽三课，荣臻倒背如流。自认为稳操胜券的老师，不免一惊。他不放心，甚至产生一丝嫌疑，因此故意离座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周，以防诸如“暗示”之类的作弊行为发生。

又抽五篇，其中三篇皆新课，荣臻仍然背得篇篇无误。他声若流水行云，抑扬顿挫，咏叹自如。坐在教室上首的老师，神色由惊异、疑惑逐渐转为由衷的欣喜、赞许。

原来，荣臻从小就聪颖过人，过目三遍，即能背诵。但他并非神童，只是读书好探其究竟，不读死书。每日放学，必请外祖父讲解课文，在理解课文的基础上再行熟背，不断温故知新。在治学上他深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

对于荣臻的天资，老师是早有所闻的，但竟有如此惊人的背功，着实使他深感意外。他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佩服荣臻发奋攻读苦用功的精神，于是，他当众把鱼竿还给了聂荣臻。

（邓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