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关怀

第四次反围剿胜利结束后的一天傍晚，聂荣臻在经过一个连队的时候，听到战士们吵吵嚷嚷，声音里还夹杂着哭声。

他感到奇怪，就走进院子，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在一间昏暗的民房里，一只揺曳不定的油灯下，有七、八个红军战士正围着一个小鬼在说些什么，大家嚷成一片。吵嚷的内容听不清楚。中间那个小鬼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他用双手悟着自己的一双眼，边哭边喊：“呜——我为什么瞎了！班长、毛仔……你们在哪里，我为什么看不到你们……”

这小鬼哭喊着，又将双手伸到前方去摸索，似乎是想摸到他的班长或毛仔似的。

聂荣臻感到诧异，忙走过去拉住小鬼的手，问他：“小鬼，你的眼怎么啦！为啥子看不到了？”

一群战士围拢来，七嘴八舌地说：“下午吃饭时还好好的，天一黑下来，他就看不到东西了，不知道是怎么瞎的。”

聂荣臻没有再问什么，他果断地说：“你们谁是班长，找位战士背上他，跟我到军团卫生部请游胜华大夫查一查。”

到了军团部，他亲自找到游大夫，游大夫对小战士做了一番检查，然后对聂荣臻说：“政委，这小鬼的眼睛没有瞎，也没有受伤，他得的是夜盲症。这些天得这种病的人逐渐多起来了，这是值得重视的现象，这种病对夜间行军、打仗非常不利。对部队战斗力是极大的危害。”

聂荣臻问：“游大夫，你有什么办法解决部队当前的这个难题吗？”

“最好的办法是服用鱼肝油，不过我们这里连一克都找不出来。”

聂荣臻感慨地说：“是啊，我们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哪里来的鱼肝油，不要说鱼肝，就是猪肝、羊肝也很难弄到呀！”

游胜华大夫看了看聂荣臻政委，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聂荣臻似乎看透了大夫的心事，问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困难？说出来吧。困难是客观存在，回避并不等于没有。讲吧。”

游大夫见政委语气平和，同平时一样和蔼可亲，就说：“我们部队的营养是个大问题呀，由于营养不良和士兵们体质弱，目前发疟疾的人很多，加上药少，许多人久治不愈。战斗如此频繁，战士们是很难支撑得住的。”

聂荣臻听了，觉得游大夫讲得很有道理，情况的确应该引起高度的重视。他思考了一会儿，对警卫员说：“小鬼，把管理科长请到这里来一趟。”

管理科长很快就来了，他向聂荣臻敬了个礼，说：“政委，找我有什么指示？”

聂荣臻说：“找管理科长当然是要吃的东西了。”

管理科长非常熟悉自己的政委，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所以有时候说话也很俏皮，他说：“政委，实在对你不起，，定量以外，我一粒米也拿不出来。就拿咸盐来讲，江西这个地方不出盐，干部们都发牢骚，说现在是‘官兵同淡’了。”

聂荣臻指了指得夜盲症的战士说：“不是我要吃的东西，而是他们，由于缺乏营养，战士们中间夜盲症、疟疾在迅速蔓延，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眼下，起码你们要弄到足够的盐吃嘛。”

管理科长无可奈何地说：“如今买盐也十分困难，要越过敌人的封锁线到福建去运。他妈的，那些奸商知道这种情况，趁机高抬盐价，拿一块现大洋也只能买几两盐巴。我这个管理科长真难当！”

聂荣臻说：“官儿要是那么好做，哪个让你去做！同志，根据地的父老把他们的儿子交给红军，我们不但要从政治上关心他们，还要在生活上关心他们嘛。小鬼们都病倒了，我们如何对得起他们的父母。从大局来讲，国民當我正在加紧进行新的‘围剿’，战士们都病了，那怎么得了，这是个战斗力问题。”

“这我都知道。现在我手里有钱，就是买不到东西，乡亲们家里让国民党抢光了，人人都是把腰带扎得紧紧的，让我到哪里去弄东西！”

当天夜里，聂荣臻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那士兵的一双眼睛，士兵脸上的病容，轮番地在他眼前出现，他心疼这些可爱的红军战士呀！

从月亮的位置来判断，已经是后半夜了，聂荣臻那张木板床还嘎吱嘎地在响个不停，他为了想出一个好办法改善士兵们的生活，已经整宿没合眼了。

突然，他猛地坐起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守在外屋的警卫员吓了一跳，忙跑进来问道：“首长，出啥事了？！”

“没得什么事。给我点上灯笼，我要去找游大夫。”

聂荣臻肩上披着衣服，挑着灯笼来到军团卫生部住的小院子，在游大夫的窗子上轻轻敲了几下。

房门打开了，游大夫睡眼惺忪地伸出脑袋来观看，见是聂政委，这才忙走过来问：“政委啥地方不舒服啦？”

“我没得病，改善伙食的办法给我找到了，我是来请教你的。”

游大夫听到政委没病，这才放了心，忙把他请到屋里，问道：“政委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聂荣臻说：“咱们住的地方不是到处有河吗，俗话讲，有水必有鱼嘛。”

游大夫听了，立刻兴奋地瞪大眼睛，连连说道：“对呀！河里有鱼、虾、蟹，甚至泥鳅、田螺等等都含有大量的维他命成分，人吃了当然好。这真是个好办法！”

聂荣臻说：“部队不但可以下河捉鱼，而且可以上山掘笋、采蘑、罗雀，这些东西大概都富有营养成份吧？”

“当然，当然。”游大夫象是一位考试的学生，突然得出了答案似的，他激动地说：“政委，你的想法说不定会给部队解决一个特大的难题呀！我这个缺药医生也就好当一些了！”

聂荣臻也高兴地说：“既然医生同意了，明天我就带人先捉一些来，试验一下，如果没有毒，就可以发动部队，大家动手下河上山。这就叫：自己动手，度过难关。”

游大夫说：“好！明天我亲自进行化验。”

“没事了，睡觉。”聂荣臻命令似的说，“影响你休息了，没办法，战士们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我们得为他们排除痛苦呀。”

第二天一早，聂荣臻和军团几个领导同志亲自带领干部战士分头上了山，下了河。从此，部队的生活有了改善，病号也渐渐地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