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护送周恩来去香港

南昌起义部队在南下途中被打散了。

聂荣臻和叶挺带领部队到达了晋宁县境的流沙。

流沙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只有一条不长的街道。他们在道旁的一座小庙里找到了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们。

聂荣臻先进了庙堂，只见庙堂之内坐满了人，他所熟悉的有李立三、谭平山、恽代英、张国焘、贺龙等大约二、三十人。原来革命委员会正在这里开会。

聂荣臻在人群中没有看到周恩来，就着急地问旁边的人：“恩来同志为啥子不在?”

那人说：“在里面躺着，他病很重。”

聂荣臻疾步穿过人群，在供案旁边一副临时扎成的担架上，周恩来闭目躺在那里，正处于昏迷状态，只见他面色惨白，满脸病容，显得极为痛苦。聂荣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简直烫得灼人。

这时，李立三对聂荣臻和叶挺说：“你们来得正好，就坐下来参加会议吧。”

会议讨论了很多问题，改变旗号、政治路线、土地革命、政权等等，都研究了。最后又讨论下一步的行动问题。有人主张向海陆丰方向撤退。这时候叶挺说：“我不主张去海陆丰， 那地方已经有了敌人，我们到那里以后，又容易受到广州和汤坑两方面敌人的夹击。海陆丰是个不大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势必背水一战，那是相当危险的。”

聂荣臻听了叶挺的话，认为是正确的，他说：“二十五师被隔在三河坝，失掉了联系，二十四师伤亡很大，再打下去是很困难的。”

这时候有人进了庙堂。向大家报告说：“二十军在前边走的两个师投降敌人了。”

听了这一消息，会场上顿时静了下来，有人非常气愤，也有的人显得十分沮丧。争论之中，意见更难统一了。

聂荣臻见有的人信心有些动摇，就说：“依我看这也不奇怪。通过这件事，我们可以吸取一些教训，旧军队要改变成新 的革命军队，不经过彻底改造是不行的。否则，一旦有什么风浪，那是经不起考验的。”

会议还没有开完，庙外“僻僻啪啪”响起了枪声，有人在大声地喊：“敌人袭来了！敌人袭来了。”

起义的部队一时也乱了起来。二十四师撤下来的部队同革委会的人混在一起，部队已经不成建制了。

会场人员迅速地撤离了。聂荣臻和叶挺始终守护着周恩来的担架。周恩来病情依然很重。他已经两天不吃饭了，眼下仍然连稀粥也无法下咽，昏迷之中，还不时地喊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部队散乱得已经不见影子了。他们几个人护着担架前行，道路不熟，福建话又听不懂，几个人中间只有一支小手枪，如果真的遇到敌人，他们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情况好危险呀！

幸亏早在北伐以前，彭湃在海陆丰地区领导农民运动取得很大成绩，并且有了相当的工作基础，沿途的农民群众对他们都很好，这才没有发生意外。

这天傍晚，他们一行人来到一个小村子里，聂荣臻同叶挺商量，想找一个当地党的负责同志，请他帮忙解决困难。

天已黑下来了，他们在一家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用过了饭。当家的老乡从外面领来一位农民打扮的人。

这人一进门就被聂荣臻认出来了，他兴奋地握住来人的手说：“这不是杨石魂同志吗!”

那人看了看聂荣臻和叶挺，也惊喜地说：“是啊，是啊！万万没想到是你们几位同志，这不是恩来同志吗？他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

聂荣臻同杨石魂是熟识的，因为杨石魂也曾在中央工作过。于是把南下以来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最后他说：“你是当地人，对这里的情况熟悉，就不要离开恩来同志了。我们很需要你。”

杨石魂问道：“你们准备到哪里去?”

聂荣臻考虑了各种情况，并且同叶挺商量了一下，说道：“你设法把我们送到香港去吧，只有在那里，恩来同志才有养病的环境和条件。”

杨石魂果断地说：“好吧，我一定想办法护送你们去香港。”

太阳落山以后，他们用担架抬着周恩来朝陆丰的甲子港转移。这里是一个海滨小市镇，港湾内停泊着各种渔船，桅杆如林，海滩上到处晾硒着鱼网。

杨石魂领着他们来到海边一家渔民家里，先把周恩来安顿好，然后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设法去搞一条船来。”

不到一个时辰，杨石魂匆匆地回来了。

他说：“船搞到了，不过只是一叶小舟，没有办法，实在搞不到大一点的了。”

窗外已经开始发亮了，他们抬着担架来到海岸边，岸边果然有一条小船在等候他们。

那船也实在太小了。他们将昏迷中的周恩来安顿在带小席棚的舱里以后，就再也没有空隙能够坐人了。聂荣臻、叶挺和杨石魂只好坐在棚子外面狭窄的船板上，船老大一个人在后面摇橹。

小船离岸以后，海浪在晨风的掀动下越来越大，越来越狂。船老大不敢离岸太远，但也不敢太近，因为太近了容易被岸上的人发现。

小船在风浪里象一片飘忽不定的树叶，一会儿被托到浪峰上，一会儿又被抛入浪谷中，船身摇晃得非常厉害，人在船上也随着小船颠来簸去，根本无法坐稳。

周恩来的病情丝毫也没有减轻，高烧、昏迷，而且粒米不进，还经常大声地说胡话。

聂荣臻坐在船板的最前端，风浪中，他的身子一会儿被晃到这边，一会儿又被晃到那边，在清醒时还可以用双臂紧紧地抱住桅杆，有几次因疲劳打盹，差点儿被掀下海去。

他觉得这样的航行简直太危险了。便问船老大：“老大，这里离香港有好多里水路?”

“三百多里的样子。

“"我们会不会遇到更大的风浪?”

船老大笑了笑，风趣地说：“就看我们五个人霉气不霉气喽。”

一天过去了。太阳晒，海风吹，聂荣臻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痛，象是撒上了辣椒面似的。

进入夜间航行以后。他困乏得直想睡觉，不住地打盹，有几次差点掉进波涛汹涌的大海。

聂荣臻苦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他对船老大说：“老大，你有没有手指那样粗的绳子?”

“船上别的东西没有，要绳子可多得很。”

聂荣臻要了一条绳子，将自己的身子牢牢靠靠地拴在了桅杆上。

叶挺笑道：“亏你想得出这样的‘好办法’。”

聂荣臻说：“这办法受点罪，但绝对安全。我可以放心大胆地睡一觉了。”

小船在海上整整搏斗了两天两夜，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驶进了香港的鲤鱼门。在铜锣湾的海面靠了岸。

下船以后，杨石魂说：“你们在这里照看恩来同志，我去找省委联系。现在广东省委在香港办公。”

时间没用多久，杨石魂就回来了，他把周恩来接去。安置下来治病，然后就匆匆回海陆丰去了。

聂荣臻和叶挺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先同省委取得联系，住下来以后再考虑下一步的工作。

他们按杨石魂告诉的地址，找到了省委的驻地，但是省委的人根本不同他们接头，他们不论说什么事情，所见到的人都是摇头，或者说不知道。这时候他们才后悔，同杨石魂分手的时候，匆忙之中连联络办法和暗号都忘记问了，加上他们身上穿的是在流沙换上的土布衣衫，浑身上下沾满了汗溃和泥土，这样子在香港自然是不成体统的了。

俩人拿不出充足的证明，只好离开，再想别的办法。他们两天一夜没很好的吃一顿饭，这时候早已饥肠辘辘，饿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可是穿着这身衣服既不敢在大街上活动，又不敢出入于饭馆，只好找到一条陋街僻巷，在一处小吃摊上买了两碗米饭和一碟腊肠，匆匆忙忙地吃完就走了。

到哪里去呢？总不能在街上一直呆下去啊。俩人商量了一下，先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又到街上买了衣服、鞋子，洗了澡、理了发，这才多少象个样子了。

聂荣臻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从大陆来香港以前，身上分文钱钞也没带。而叶挺却知道这花花世界和内地不同，行前，在腰里缠了许多钞票。

有一次俩入到商店去买东西，叶挺从腰里掏出一张百元的港币交给老板，那老板对着阳光仔细观察，然后往叶挺手里一揉，不满地说：“先生，这是一张假票子。”

叶挺一听，生了气，拿过钞票就撕了个粉碎。

聂荣臻大为吃惊，把他拉到一边，轻轻地说：“‘老总’啊，你为啥子这样干？人家看你这样大方，一百元钞票随便就扯了，能不怀疑你吗？要知道广州公安周长关铁城同香港当局是穿连档裤的呀！”

叶挺安慰他说：“你不必担心，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把钞票撕掉的。你想，如果不撕掉，老板会怀疑我们是专门用假票子的人，找来警察不就麻烦了，我这么一撕，就没事了。”

聂荣臻一听，他说得也有道理。果然，那老板并没有什么动作。

住了两天，他们又重新换了旅馆，改变了装束，这才开始慢慢同组织联系上。叶挺由上海将家眷接来，在香港安了家。聂荣臻被分配到广东军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