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夜奔南昌

为了国内革命形势的需要，党派聂荣臻由法国到苏联学习军事，回国后在黄埔军校周恩来担任主任的政治部任秘书和政治教官。蒋介石一手制造的目的在于排斥共产党、破坏国共合作的中山舰事件发生后，他和周恩来一起离开了黄埔军校，在广东区委军委工作。北伐开始以后，他被任命为军委特派员，往返于前线部队与军委之间。北伐军攻入武昌城以后，他就留在军委工作。

党的“五大”以后，国共分裂已成定局。我们党怎么办？7月初，中央组成五人临时政治局，排除了陈独秀的错误领导，发布了7月13日的宣言，确定了武装斗争的总方针。在武昌蛇山旁的啸楼巷，中央开会决定举行南昌起义。

这天晚上，周恩来在啸楼巷开完会，匆匆回到中和里军委办公机关，连夜召集军委工作人员进行传达。

聂荣臻知道中央已经有了重大的决定，他心情格外激动，聚精汇神地听着周恩来讲话：“……国共分裂了，我们党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出路就是武装起义。今天中央会议上已经做出决定，要在南昌举行起义。为此，决定组织前敌委员会，指定我为书记。”

听到这里，大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有的人还轻轻鼓起掌来。

周恩来示意大家静下来以后说：“现在，我以前委书记的名义，指定聂荣臻、贺昌、颜昌颐三同志组成前敌军委、聂荣臻同志担任书记。你们的任务是先到九江去通知我们党内的同志，让他们了解中央的意图，做好起义的准备。至于何时起义，要听中央的统一命令。”

聂荣臻听了，感到中央的决定和周恩来的指示是非常正确的，因为九江是个屯兵之地，有叶挻的二十四师，贺龙的二十军。张发奎的二方面军的其它部队也都扎在九江一带，在这些部队中有不少共产党员。提前把中央起义的决定传达给这些同志，对起义的成功是具有决定意义的。另外，九江位于长江南岸、素有“江西门户”之称，是由长江南通南晶的必经这路，战略位置也十分重要。

想到这里，他说：“我完全拥护中央决定，决定执行中央交给我的任务。”

周恩来说：“荣臻同志，你们到九江以后，第一个要通知叶挺同志。”

聂荣臻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周恩来最后说道：“会议就开到这里，你们三人做好准备就很快出发吧，我随后就会去的。荣臻同志到九江以后要设法把这些情况告诉在九江养病的刘少奇同志。”

到了九江，聂荣臻直接找到叶挺，就在叶挺的司令部住下了。当时，因为讨蒋，在九江调集的部队已达六个团的兵力，党内许多负责人也因武汉形势险恶，纷纷来到九江。而张发奎为了在二方面军中排斥共产党员，开始实行“分共政策”，让他的部队中有名气的党员退出中国共产党。在这种形势下，7月20日，一些中央负责同志开了个碰头会，聂荣臻和叶挺一起去参加了会议，在会上，他见到了谭平山、邓中夏、李立三、恽代英等中央委员。

李立三不住地用手绢擦脸上的汗水，显得非常急躁，他说：“现在形势异常紧迫，我们应该立即行动，不必等待。”

聂荣臻严肃地反对说：“这不行，我们没有权利擅自行动，必须等待中央的统一命令。”

李立三仍然坚持说：“既然已经向部队传达了中央的决定，起义工作已经进行了组织准备，下个命令就行了嘛！”

聂荣臻坚持说：“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我们到九江来的任务是做好组织部队起义的准备，准备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嘛！”

这时候有几个中央委员表示赞成李立三的主张，要马上动手，不等中央命令。有的人对聂荣臻说：“你这是奴隶主义，胆子小。”

聂荣臻说：“临来九江的时候，恩来同志交待得清清楚楚，必须有中央的命令才准许起义，不能自由行动。这是原则问题。”

李立三这时候站起来大声说：“你要听中央委员的嘛！”

聂荣臻坚守不移地反问道：“大家都是中央委员，我听那位中央委员的？中央委员也得听中央的！”

会场气氛非常紧张，争论得非常激烈，最后大部分同志还是主张按聂荣臻坚持的那样办，等候中央的统一命令。

酷热的日头，烤透了江边饱和着水分的大气，使大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只要一出房门，就会汗淋淋，混身粘腻，而呆在屋里头闷热得透不过气来。

为了在起义前把中央决定传达到各部队的党员领导干部中去，聂荣臻每天从早晨开始，就穿梭似的往各部队跑，每天回来，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

聂荣臻他们三人把通知传达以后，住在九江的部队开始陆续向南昌方向集结了。聂荣臻亲自送走了叶挺的二十四师。贺龙的二十军、蔡廷锴的第十师也都分头向南昌开进了。但是二十五师却仍然在九江一带马回岭驻扎着。

这时候，周恩来从武汉来到了九江，在叶挺原来的司令部一间阳光明亮的房子里，周恩来听完了聂荣臻、贺昌和颜昌颐的汇报以后说：“感谢你们出色地按中央部署完成了传达任务，我很快就要去南昌，你们下一步的任务是设法把二十五师拉到南昌参加起义，并且负责接应赶到九江的总汇队和零星人员，使他们及时赶到南昌参加起义。”

聂荣臻默默点头表示已经领受，他问道：“起义的时间决定了吗？”

周恩来说：“还没有确定，待我去南昌以后，根据形势发展再研究确定吧。”

聂荣臻又问：“起义以后，我们没有电台，民用电报又不保密，如何同南昌方面联系？”

周恩来想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南昌一开始行动，我让他们立刻放一列火车到马回岭，你见到火车，就说明南昌已经动手了。”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办法好，火车来了不但报了信，而且可以运部队和辎重去南昌，于是一致同意了。

周恩来因为事情多，交待完就走了。聂荣臻对颜昌颐说：“我们的任务很重要，也很紧迫，为了尽快做好，咱们也来分一下工吧。我的意见是你留在九江做接应工作，我马上到马回岭去拉二十五师。

颜昌颐坚定地点了点头。

聂荣臻又说：“恩来同志已经动身去南昌了。起义随时都可能举行。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九江到马回岭只有两小站，火车用不了半小时就到了。聂荣臻下了火车，直奔二十五师的驻地。他边走边想：看来在二十五师的传达动员范围应该扩大一些，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央的意图。因为二十五师是预定参加起义的主力部队之一，叶挺曾任过该师的副师长，而且该师的七十三团就是原来叶挺的独立团，我们党的基础比较好，扩大会达范围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是他也清醒地知道，要想把二十五师从张发奎手里拉出来，及时赶到南昌参加起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进行细致的研究和周密的计划。

聂荣臻到二十五师以后，找了许多基层党员干部个别谈话，有的时候他还召集一、二十人集体传达，每天都累得汗流浃背，舌干唇燥，十分疲劳。白天动员完，晚间还要考虑自己的行动计划。就这样在马回岭搞了三天，他几乎没有睡过一宿完整的觉。他明显地消瘦下去了。

8月1日这天，突然有人向他报告说：“从南昌发来的一列火车到了！”

聂荣臻一听，知道是南昌城里起义的枪声打响了，心里不觉一阵亢奋。他见同志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脸上闪着红光，身上憋足了劲儿，都眼睁睁地等待着他的行动命令。

聂荣臻看到大家政治热情如此饱满，而纪律又这样严明，心里非常高兴。他穿好衣服，带好手枪，立即找到七十三团团长周士弟，同他研究了一下，决定立刻将部队的辎重先装上火车运走，部队随后按预定计划向马回岭南面二、三十里以外的德安集中。

二十五师师长李汉魂是张发奎的亲信，这个师共辖七十三、七十四、七十五三个团，其中七十四团的团长不是共产党员，党在这个团的基础也比较差，把七十四团拉出来参加起义聂荣臻是没有把握的。七十五团团长叫孙一中，黄埔一期的学生，是一个忠于党的好同志。根据这一情况，聂荣臻和周士弟决定先把七十三团拉出来，并且命令七十五团跟进。

七十五团出发前，聂荣臻对孙一中团长说：“你们七十五团和师部住在一起，行动起来容易被李汉魂发觉，开始行动时，你们不要带背包，不要带行囝，也不要带伙食担子，只把武器弹药带上就行了。”

孙一中点头答应了，但他马上又问：“我们一旦被李汉魂发觉，应该如何回答？”

“你就说拉出去打野外①。”

“是！”

果然，七十三团往德安进发以后，七十五团也跟上来了。但是七十四团只带出一个侦察连，侦察连连长是一位共产党员，琼崖人。他不顾一切危险，勇敢地带领全连跟着聂荣臻出发了。

部队冒着盛暑的酷热，急速地集结着。

七十五团还没有完全走出来。突然从九江方向开来一列火车。

①打野外——野战演习。

原来是张发奎听到七十三团要去南昌参加起义的消息以后，又听说七十五团也动起来了。心里一阵恐慌，赶忙登上火车朝马回岭赶来。

张发奎的火车停在一座大铁桥的北头，他站在车门的台阶上高声喊道：“你们要干什么！马上停止行动。”

这时候聂荣臻正在大桥南头的车上，他听到喊声，定睛一看，正是张发奎。于是对旁边的一个同志说：“很显然，张发奎匆匆忙忙上来一定是想制止七十五团的行动。”

那位同志担心地说：“张发奎如果制止无效果，会不会狗急跳墙，把七十四团拉过来同我们对抗？”

聂荣臻说：“估计他不敢。十师、二十四师都走了，九江一带只剩下十二师和二十五师的七十四团，靠这点兵力，他不会冒险的。但是，如今南昌城里已经行动，我们绝不能把张发奎放过去，这样就会增加南昌的压力。”

说完，他马上命令跟在他身旁的李排长说：“李排长，你告诉司机，让他马上开车，要是他们不开车，你就开枪。但是只准朝天上打，不能打人。”

“是！”李排长应着，奔向了车门。他用手搭成喇叭，朝桥北的火车大声叫，让他们开车。然而，由于车上有张发奎坐阵，司机没敢动。

这时聂荣臻对李排长说：“开枪！”

李排长拉开枪栓，“啪……”一连放了一排子弹。这下张发奎吓蒙了，他慌里慌张地跳下火车就跑了，身后还跟着二十五师师长李汉魂。

张发奎仓皇跳车逃跑，把他的卫队也落在了车上，结果全部被起义部队俘虏，张发奎的手枪和望远镜也都没来得及带走。

阻力排除了，聂荣臻率领着二十五师开始向南进发。火车开到德安，在站台上停留的时候，李排长突然来到聂荣臻的车厢，报告说：“张发奎派来一个参谋，请求见你。”

“让他上来。”

聂荣臻很奇怪，不知张发奎派人来找他是何用意。

那参谋上车以后恭恭敬敬地向聂荣臻行了个军礼，双手捧过一只黄纸框的大信封。

聂荣臻打开信一看，不由得笑了。原来是张发奎请求归还望远镜。他想：虽然张发奎阻止起义，又搞所谓“分共政策”，但党同他的关系并没有决裂，还是应该做工作，尽量争取的。

于是他让李排长将望远镜交给了张发奎的参谋，同时把俘虏的卫队也放了回去。

部队在德安稍事休息以后，聂荣臻让周士弟带领七十三团，他亲自带领七十五团继续朝南开进。

正要开车的时候，站台上的值勤人员报告说：“德安以南南昌！”

部队出发不久，天就黑下来了，恰好这天天气晴朗，月明天高，正好照着行军的大路。聂荣臻一心想着南昌城里的战斗急需大量的部队，所以脚下刻不容缓，一个劲地带领部队向前、向前……

8月2日是拂晓，天刚麻麻亮，队伍就赶到了南昌附近的地区了。

这天，万里晴空丝云不挂，太阳刚一出山，就象发了狂似的散发着火辣辣的光。经过一夜急行军的聂荣臻披着湿透了的衣服，拖着发酸的双腿，口渴得就象要吐出火车了。

李排长看出了他的痛苦，指了指路旁说：“首长，你看……”

聂荣臻顺势望去，只见路旁树下，一位老乡拿着蒲扇，正在叫卖西瓜。那又圆又大的西瓜如今在他的眼里简直就是一罐又凉又甜的甘露。他对李排长说：“快去买一个。”

聂荣臻一口气吃下大半个西瓜。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不知为何今天胃口变得这样大。

进南昌城以后，城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但是大街之上，到处都是战火留下的痕迹。他在一所学校里找到了周恩来，并且把九江和马回岭的情况和经过报告了一遍。

周恩来高兴地说：“好，你们的行动很成功，我原来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的。真是太好了！”

聂荣臻说：“可惜七十四团只拉出一个侦察连。”

接着，周恩来向他介绍了南昌城里的战斗经过：“这次起义，我们消灭了敌军四、五千人之众，缴获武器五千多件，子弹七十多万发，胜利还是很大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党建起了一支由自己指挥的武装力量。”

聂荣臻听了周恩来的介绍，心情振奋，高兴得把连日来的疲劳全忘掉了。半晌，他又关切地问道：“取得初步胜利后，下一步我们怎么打算？”

周恩来似乎早已胸有成竹，说：“按预定计划，部队要立即南下，攻占广东，取得海口，以求得国际援助，然后再举行第二次北伐。”

南昌城里的枪声停止以后，起义部队进行了全面整编。共编成九、十一、二十等三个军，尚用旧的番号，仍叫第二方面军。任命宋德为九军副军长；贺龙为二十军军长兼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叶挺为十一军军长和前敌总指挥兼二十四师师长，聂荣臻为十一军党代表。

部队整编以后，就准备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