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派司”的特殊用场

聂荣臻在法国勤工俭学期间，共经历过三次大的斗争。一次是1921年2月，勤工俭学生争取“生存权、求学权”的“二八运动”；第二次是同年5月反对军阀政府以出卖主权为条件，向法国大借款的“反借款”斗争；第三次是同年“进军里昂大学”的斗争。

这年夏天，“俭学会”发起人之一的吴稚晖等人，以照顾勤工俭学生为名。向法国政府索取了庚子赔款的一部分，在法国里昂筹建了一所“中法大学附属学院”，招收中国学生。他们本应就近在法国招收勤工俭学生入学。但吴稚晖却以勤工俭学生不可靠为名，在中国国内招收了一批有钱有势的地主、资本家子弟。这一行动激怒了在法国的勤工俭学生。蔡和森、赵世炎等人在巴黎酝酿组织“勤工俭学生代表大会”，领导勤工俭学生展开斗争。

9月12日，“里大”校方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以“里昂中法大学协会”的名义发出了一份法文《告留法中国学生书》。声言：“这个学校为一高级教育机关”、“学院所培养的青年在回中国的时候，定当做教授、从事于各种相当科学的研究。”他们还规定：“对于收录与考试学生，应是验文凭或经过考试。”“若非官费或有支付款项的确实保证，不能收录。”这些规定，实际上就是断然拒绝了广大勤工俭学生进入“里大”学习的正当要求。

9月17日，聚集在巴黎的各地勤工俭学生举行了代表大会，成立了勤工俭学生联合会，并通过了该会的简章，同时还确定了三个信条，誓死争回“里大”，绝对不承认部分解决；绝对不承认考试。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吴稚晖从国内招来的新生到达马赛的消息。于是“联合会”召开紧急会议，通知巴黎、圣日尔曼、枫丹白露、克鲁邹、沙多居里、默伦等地的勤工俭学生，组成“先发队”，于9月20日晚上开始，分两批由巴黎前往里昂。这就是有名的进军里昂的斗争。

聂荣臻这次没有参加“先发队”，但是他也做好了去里昂的一切准备，并且随时注视着里昂的斗争情况。

9月22日这天，他听到从里昂传来消息说：“先发队”的一百二十五名队员21日早晨到达了里昂。而“里大”校方早有准备，各处房门都已上了铁锁。“先发队”派代表同“里大”的主事人褚民谊进行交涉。褚民谊不但不接受代表们的条件，反而把“无钱”、“无学”、“革命党”一顶顶帽子加在“先发队”的头上。并月通知警察厅把“先发队”队员搜身拘留， 扣掉了队员的护照。

聂荣臻得到这一消息后，当即决定去里昂参加斗争，他乘上晚八点三十五分的列车南行。

列车在夜幕中迅速地行驶着。车厢内的顶灯发出暗淡的光亮，天气闷热异常，加上心情急切。使他汗流浃背，象是处于蒸笼之中。他解开自己的所有衣扣，打开车窗，让行车造成的强风，尽情地灌进自己的衣筒。

第二天早晨四点多钟，列车喘息着驶进里昂车站。聂荣臻顾不得一夜乘车的劳累，径直朝里昂大学跑去。

但是，他在里昂大学没有见到一个“先发队”员。原来，就在他由巴黎出发的同时，警察已经强行将队员们押送到芒特吕克炮台的兵营拘禁起来了。聂荣臻听了，气愤异常。可是他孤身一，又怎么办呢？

他独自沉着地思考着。他想：光是自己愤怒和着急是无济于事的，必须想办法把队员们搭救出来。

天渐渐地大亮起来。这时，他从一位中国工人的口里听到一个消息：勤工俭学联合会在巴黎的代表，已经到中国驻巴黎大使馆，要求陈篆从速派人前往里昂进行交涉，取消法国警方对“先发队”员的拘禁。陈篆已派副总领事李骏前来里昂，今天晚上即可到达。

李骏到里昂以后，聂荣臻很快设法找到了他。李骏详细盘问了他的姓名、来法国的时间、做工上学的情况以后，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聂荣臻不了解李骏来里昂的目的，他留了一个心眼儿，没把真实的目的告诉李骏，临时编了一个理由说：“先发队，中有我的几个同乡，我是来探望他们的，请总领事发给一张证明。”

李骏沉吟半晌，在屋里来回踱了三四圈儿，说道：“这恐怕不妥。‘先发队’的队员们在芒特吕克炮台的兵营里由法国军警看管着。我即使给你开了证明，也无济于事，你还是设法找法国警方吧。”

聂荣臻一听这话，等于是拒绝了他的要求，非常气愤，他据理力争道：“听说李总领事来里昂是为了保释‘先发队’队员的，难道去探望同乡也是不允许的吗！保护中国公民的合法权益是领事的义务啊！”

李骏还想推诿，可是连自己也感到理屈词穷。他拉着脸强词夺理地说：“做为副总领事，我虽然负有保护在法中国公民的责任，但是‘先发队’的队员屡次扰乱，违反了法国的警章，才被法国警方拘禁的。此事只能经法国警方才能办理探望手续。”

聂荣臻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继续同李骏辩论：“我们留法勤工俭学生只是为了争取求学的权力，派代表来同校方交涉，他们手无寸铁，怎能算是违反警章，视为犯罪呢？”

聂荣臻决意坚持，李骏这时已无言以对，他琢磨了一会儿，终于答应设法给聂荣臻开一张探望同学的“派司”(即证明)。

聂荣臻拿到这张“派司”以后，天天到芒特吕克炮台去探望“先发队”员，他不但带去了社会上的一些消息和俭学生联合会斗争情况，还千方百计地考虑着如何往外救人的办法。

办法很快就被他找到了。他发现自己每次进入兵营的时候，警察检查派司非常严格。但是出来的时候，凡不在拘留者名单之内的人，并不怎么检查，只要有个证件或护照就准许出 去。于是他想了一个解救同伴的办法。

聂荣臻和赵世炎比较熟悉，他同赵世炎商量了一下，俩人决定试一试，看这个办法灵不灵。

这天，聂荣臻又进到芒特吕克炮台兵营的关押房里。他将自己的“派司”，交给赵世炎。

下午，进出兵营的人比较多。聂荣臻首先大模大样地朝兵营的大门口走去。

警察挡住盘问道，“是拘留人员吗？”

聂荣臻礼貌地答道：“本人不是拘留人员，请查名单。”

警察拿过聂荣臻的护照，查对了被拘禁人员名单，确认他不是“先发队”员，就放他出来了。不一会儿，赵世炎拿着那张“派司”也来到营门口，警察问他：“干什么的?”

赵世炎沉着地说：“我是探望同乡的，这里有‘派司’，请检查。”

中国人在外国人眼里，似乎长得都差不多，黑头发、黑眼睛、小鼻子、黄皮肤，虽然“派司”上贴着照片，但警察却没有看出什么破绽。赵世炎大模大样地走出了芒特吕克炮台兵营。

赵世炎被救出来以后，聂荣臻问他：“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力？”

“自然是继续开展斗争。”

“我是问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赵世炎思考了一会儿说：“咳！如今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因为我的护照没了，没有护照在法国是不发给居住证的，这你是知道的。”

聂荣臻问：“被警察没收啦？”

“没有。”赵世炎苦笑了一下说，“说来也很有意思。你知道胡志明这个名字吗？”

“听到过。他不是越南人吗?”

“对，正因为他是越南人，而越南又是法国的殖民地，所以胡志明没有护照。最近他要从法国出发去苏联，我就把护照借给他了。”

“原来是这样的。”聂荣臻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的护照说：“那么，你就先用我的护照吧，等领到居住证以后再还给我。”

赵世炎接过护照，问道：“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聂荣臻说：“我还要继续在里昂，设法营救被捕的同学。”

赵世炎看看天色不早。握着聂荣臻的手，说：“好，祝你成功!我不能在此地久留。咱们后会有期了。”

俩人分手以后，聂荣臻又用他那张“派司”救出了两位“先发队”员。

这个办法虽然能救出战友。但每次只能带出一个人，而且时间长了，必然会被警方发觉，这实际上是非常冒险的。聂荣臻苦思冥想，琢磨着新的办法。

正在这时，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了。

10月13日上午，里昂市的市长和法国外交部代表来到芒特吕克炮台兵营，他们宣布，当晚将全体在拘学生送往马赛，不得停留，不准反抗。

几天之后，聂荣臻在巴黎听说被押走的一百零四名学生，已于14日由马赛被押上“宝勒加号”轮船送往中国。被送走的同学中，有他熟悉的蔡和森和陈毅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