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就是要破一破老规矩

幼年时期的聂荣臻，遇事爱动脑子，尤其对一些他认为不好的现象，喜欢独立思考，而且往往做出一些使大人们感到吃惊的行动来。

他有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妹妹，叫聂荣昌。他很爱自己的妹妹，经常给妹妹搞一些小玩意儿或好吃的东西。他不但从来不欺负妹妹，而且翻倒处处保护妹妹不受别的娃子的欺负。

但是，在当时那种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里，一个幼弱的女孩，怎能逃脱封建礼教的摧残呢。

有一天，聂家突然来了一位面目凶狠的老婆婆。家里的大人们、邻居的审娘们也围着妹妹嘁嘁喳喳地不知说些什么。母亲的脸色苍白，眼眶里噙着泪花，父亲皱着眉头，在屋子里不安地来回踱步……

荣臻虽然弄不清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但他明显地感觉到今天家中的气氛异常。

“不，不……我怕……”

这是妹妹带哭的喊声，凄惨、惊恐，而且显得孤立无援。

荣臻问父亲：“荣昌娃娃为啥子哭？”

“唉——”未曾说话，父亲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年龄到了，该给她裹脚了。”

“为啥子裹脚呀？不裹不行吗？”

父亲说：“不行。”

“阿爸，你不心疼妹妹吗？”

“自己的骨肉咋会不心疼呢！但这是‘圣人之遗制’，凡是女娃子，谁也逃脱不了的。没得办法。”

这时候，妹妹的哭声更大了。荣臻忍无可忍，想冲进房里去阻拦，但被父亲拉住了。那老婆婆对荣臻说：“少爷，你没看见我们女人都是裹了脚的吗。女娃子大了，脚长那么大，丑死人，等到出阁的年龄，连个老公也难找到哩。谁家少爷能要个大脚女娃做堂客呀！”

荣臻对老婆婆的话非常厌恶。他自幼有一股倔强脾气，只要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他就一定设法做到。反之，他认为不对的事情，就一定坚决反对。

妇女裹脚是他特别反感的事，祖母、外婆、母亲都是小脚，他亲眼看到她们行动不便，干活困难。家乡全是水田，田埂又窄又滑，下雨天连门都不能出。他想不通，好端端的两只脚，为什么一定要将脚指头的骨头折断，弯到脚掌下面去，这不是故意给女人造罪吗！更使他迷惑不解的是，父母都心疼妹妹，可又忍痛让老太婆给妹妹裹脚，这是为什么?

看来妹妹的脚今后就要变得像母亲的一样了。妹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跟随自己到处跑着玩儿了。从此，妹妹就再也摆脱不掉这个老婆婆给她带来的痛苦了。他心里愤愤不平，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来，三步两步冲进耳房，一把抓住老婆婆的手，大声说道：“荣昌妹的脚不裹了！”

父亲生气地喊他：“双全，不得无礼！”

荣臻对父亲说：“妹妹的脚不能裹，好好的一双脚，为什么一定要弄坏呢！像母亲的脚那样，简直是受罪！”

父亲喜欢儿子这种敢想敢做的性子，但面对这百年相传的陋习又无可奈何，只好说：“傻娃子，妹妹大了不裹脚，旁人会笑话咱家的。”

“脚在自己身上长着，要自己做主，旁人愿笑让他笑去好了。”

父亲又说：“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吗，咱咋能破例？”

荣臻坚定地说：“我就是非破一破这老规矩不可，荣昌妹妹的脚不能裹！”

这时候，那老婆婆又讲了好多歪理，都被荣臻反驳回去，最后老婆婆对聂仕先说：“聂家的小少爷了不得。男人梳长辫，女人裹脚，这是皇上传下来的规矩，谁敢破？唉，真是作孽呀！”说着，收起她那套裹脚用具，灰溜溜地走了。

父亲和母亲本来心疼自己的女儿，母亲更是有着亲身经历，知道裹脚给女人带来的终身痛苦和不便。但俗话说，人言可畏。一个女人如果长着一双大脚，那是一种“耻辱”，四邻五舍，甚至整个县城都会传遍的。这种社会舆论的压力，也是难以抵挡的呀。所以两位老人的心里是十分矛盾的。可是父母拗不过任性的荣臻，老婆婆走了，他们也没去阻拦。

妹妹荣昌的脚被荣臻救了下来。她始终是一双天足，这在清朝末年那个时代也算得上是极为特殊的了。

果然，这件事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全乡。一些封建旧礼教的卫士、乡绅，说聂仕先家的少爷是“离经叛道”，在这些人眼里，小小的荣臻似乎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但是远远近近的许多开明人士却纷纷赞扬他，说他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和勇气，敢于向封建陋习挑战。

荣臻的妹妹荣昌很快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在外公家，他还有位表妹与荣昌岁数相同，荣臻觉得这两位妹妹都很聪慧，若是有了学问，将来同样可以做事情的。他先说服父母让荣昌去上学，然后再去动员外公同意表妹也去念书。

这天晚饭以后，外公正坐在椅子上抽水烟袋。荣臻来到外公面前，规规矩矩地站着说：“外公，有一件事想同外公商量，不知要得要不得？”

“要得，你讲。”

“表妹已到学龄，让她同我们一起念书吧。”

“哈哈……”荣镣没想到，外公听了竟然大笑起来。半晌外公停住笑声，老人家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娃子怎能同你们一样去学堂念书呢!”

荣臻说：“女娃子为啥子就不能上学堂念书呀？难道书本都是为男人印的吗？”

外公摇着头说：“荣昌裹脚的事，你弄得满城风雨；如今你又来劝我让表妹去念书，这事万万不可。”

“可是，表妹她自己愿意念书呀。”

“要念，偷偷在家里念。”

这话反而把荣臻逗笑了，他说：“念书又不是做坏事，为啥子偷偷地念？”

“你表妹是女娃子呀。到了这个年龄，女娃子应该学做针线，学会做饭。那些读书呀、做官呀等等大事，都要由男人去做的。”

荣臻听了以后，没有马上回答，外公以为他被说服了，高兴地说：“你究竟是个娃子，这些道理还不懂。凡事都要循规蹈矩，才不会出错。”

“外公，我问你：做皇上算不算大事？”

“当然是大事，皇上是至高无上的哟，没有比那更大的事了。”

“武则天是女的，她为啥子能当皇上呢？”

“这，这……是谁告诉你的?”

“这是外公给我们讲的呀，外公还说中国有许多女能人呢。像花木兰、穆桂英……”

外公以为荣臻被自己说服了，没想到他突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这一问，真把他问住了。半天他回不上话来，心想，近来也耳闻一些地方提倡女子上学，孙女儿也的确聪明，念一念书，学一点学问，也不无好处。于是对荣臻说：“外公被你说服了，不过，凡事你要多照顾她们。”

从那以后，两个妹妹就同荣臻一起念书。他总是耐心地把自己学到的东西，毫不保留地传授给她们。她们也非常愿意同哥哥一起学习，因为她们感到从哥哥那里可以学到很多从来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