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参与领导广州起义(二)

不出聂荣臻、叶挺所料，第二天即12月12日，天刚蒙蒙亮，广州城里城外，枪炮声大作，敌人开始大规模反扑了。

聂荣臻在指挥部不断接到前线吃紧的电话：

“拂晓，敌第五军两个团，在两艘军舰的掩护下，分两路渡(珠)江，向起义部队进攻。我们教导团守卫在这一线的部队已伤亡过半，警卫团、赤卫队伤亡亦重。”不多时间，部队再次报告说，敌人已渡过珠江。

“黄埔黄慕松的一个团，虎门许志锐的一个团，都已经向市区攻来，我们快抵挡不住了，请求支援。”

“江门潘支一一个团，已经到了市区边沿，不久即将进入市区。”

“据报，滞关敌人两个团，佛山敌人两个营，都已经迫近广州。"

“英(国)兵2000、日(本)水兵300、法(国)水兵400，从沙面出发助战，并派炮舰不断向市区轰击。“

起义军失利的消息不断传来，起义部队伤亡越来越大，阵地丢失越来越多，连指挥部附近，也不时发生激烈战斗。

聂荣臻心急如焚!

聂荣臻深知，指挥部一旦被敌人攻占，指挥中断，便将群龙无首，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他就侧重指挥部的守卫，几次冒着密集的炮火流弹，下到各点，了解防卫情况，鼓励卫队英勇作战。

守卫总指挥部的卫队，是由崔庸健率领的朝鲜同志组成的。他们中，一部分是黄埔军校的朝鲜学员，一部分是中山大学的朝鲜学员。

“怎么样？“聂荣臻关切地问。

“请放心，我们一定守卫好指挥部。“崔庸健回答。

聂荣臻看着朝鲜战友，心中油然升起了阵阵感激之情。

形势已经十分危急，尽管聂荣臻已多次汇报前线极其不利的战况，起义领导机关仍坚持召开成立苏维埃的大会。12日中午，大会在西瓜园召开，由于枪炮声密集，参加会议的群众很少，气氛也不很热烈。

起义总指挥张太雷主持完苏维埃成立大会，返回起义指挥部。听说敌人向指挥部扑来了，他即率领部分人员前去增援，路上被冷枪击中，负了重伤，很快就牺牲了。张太雷一牺牲，领导机构就失去了核心。

张太雷牺牲的消息传来，聂荣臻既难过，又惋惜。他决心在这紧要关头，沉着冷静地处理问题，使革命力量尽量减少损失。

天快黑时，在暮色斜阵的映照中，聂荣臻和叶挺登上财政厅的天台，观看情况。只见市区各处，硝烟弥漫，枪炮声大作，显然敌人已突入市区，起义军已进入激烈的巷战。

不一会儿，市区的战略性制高点观音山方向又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一股黑压压的敌人压过来了。

敌人强大，起义部队弱小，已经表现得越来越明显；起义部队从组织指挥到后勤保障，力不从心的弱点也都充分暴露出来了。再坚持下去，只会招至更大的损失。聂荣臻想着这些，下定了撤退的决心。

“这样下去，只能是无谓的牺牲，怎么办？“聂荣臻问。

叶挺仰起头，闭上眼，长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必须马上撤退!否则起义军会有全部被消灭的危险！“聂荣臻又说。

叶挺嘴唇拿动着，依然什么也没说出来。

聂荣臻知道，诺伊曼蛮横无理的态度，严重地伤害了叶挺的自尊心，他不愿再说什么了。

“这样，我回指挥部去，由我来下达撤退的命令!“聂荣臻斩钉截铁地说。

在这生死做关的时刻，聂荣臻出以公心，担负起了命令起义军撤退——这一历史性的重任。

聂荣臻和叶挺，都情不自禁地向对方伸出了双手。两双手用力地紧握了一下，又松开了。

没想到这一次握手，竟成了诀别!

18年后，即1946年4月8日，从国民党监狱中出来不久的叶挺，乘飞机从重庆赴延安。飞机在黑茶山失事，叶挺和机上其他人员全部遇难。

噩耗传来，当时任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聂荣臻悲痛万分。在张家口公祭“四八“烈士的大会上，聂荣臻泪如泉涌，送上一副挽联，高度评价叶挺的一生，表达了他们之间的战友深情：

五十岁崎岖世路，献身革命，尽瘁斯民，海内流寰，同钦气节，两次从征凡七载，流亡异域，苦经十度春秋，反动阴谋空画饼，纵几处羁囚，壮怀尤烈，方期延水堤边，宏抒国是，天丧巨才无可赎，旷古艰难遗后死!

二十年忧患旧交，同学苏京，并肩北伐，南昌广州，共举义旗。一朝分手隔重洋，抗日军兴，血战大江南北，茂林惨变痛陷身，喜今番出狱，久别再逢，孰意黑茶山上，飞殒长星，我哭故人成永诀，普天涕泪失英雄!

聂荣臻一口气跑到指挥部，见到恽代英、陈郁等同志。聂荣臻讲明情况，要他们赶快撤退。恽代英、陈郁都觉得聂荣臻的决断及时、正确，立即后撤了。

聂荣臻找到黄锦辉，商量如何组织撤退。当时，指挥部的电话已经不通，身边也没有通信员。黄锦辉熟悉街道，又会说广东话，就由他去通知工人赤卫队。而聂荣臻则去通知教导团。

教导团的起义行动，是由叶剑英指挥领导的。这是一支训练有素、很有战斗力的部队，他们作战的地域，也相对集中一些。

聂荣臻没找到叶剑英，便通知教导团团长李云鹏，马上经花县向海陆丰撤退。教导团按照命令撤到花县，在花县整编后，和其他跟着撤出来的零星人员编成一个师，后来转到了海陆丰。

这是一支有1200人的队伍，而且大多是忠于革命，又训练有素的骨干，是一支不小的力量，得以保存下来了。在后来的中国革命斗争中，许多人作出了重要贡献，有些人成为烈士。

工人赤卫队比较分散，组织也不太严密。黄锦辉冒着枪林弹雨，走大街，串小巷，尽可能通知他们撤退。有的通知到了，撤出了一部分人员。大部分当时没能通知到，因而许多赤卫队员未能撤出，英勇牺牲。

起义失败了，广州陷入了白色恐怖之申，反动派进行了疯狂的大屠杀。据不完全统计，广州被杀害的革命同志和人民群众，达5700多人。

聂荣臻安排部队撤退后，向八旗会馆附近走去。走不多远，便碰到了商团。

商团的一个小头目盯着聂荣臻，厉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聂荣簇摇摇头。

小头目又问：“你到哪里去?”

聂荣臻还是摇摇头。他不会讲广东话，一开口，商团知道是外地人，就会把他抓起来杀害。

小头目对聂荣臻进行了搜身，没搜到什么，就把他别在胸前的钢笔取下，据为己有，挥挥手让聂荣臻走了。

走到住地，天还未亮。他怕引起怀疑，没敢叫门，便坐在门口隐蔽处。天亮了，房东打开门见他站在门外，便说：“先生你起得好早。”

聂荣臻平静地回答：“是啊，昨天夜里枪声不断，起来看看街上发生了什么事。”然后若无其事地进门去了。

三天后，聂荣臻从广州到了香港。

刚下船上岸，他发现这里的敌人盘查很严。他们仿佛得了“恐红病”，发现谁的身上带着红线头，就说是佩戴起义标志的证明，把人抓起来。

聂荣臻的红领带装在一件衣服口袋里，这件衣服放在箱子里。敌人从上到下翻动了箱子，幸好没有打开衣袋检查。

聂荣臻找到省委，积极参加安置广州转来的起义人员的工作。

朱德带领的第二十五师，原定是要参加广州起义的。起义失败后，省委决定朱德的部队不来广州，而向湘南转移，要聂荣臻赶到韶关去传达命令。

聂荣臻觉得朱德带的部队一旦到广州附近，有可能遭到反动军队的包围，受到损失。便迅速赶到韶关的马坝去找朱德。可是，找不到这支部队。他再三打听，得知朱德的部队已经向粤北、湘南转移了。

聂荣臻又向北追去，追了三天也没追上。

这是怎么回事？后来聂荣臻才知道，当时的韶关一带，由云南军阀范石生控制。朱德原来在滇军工作过，与范石生认识。部队在韶关时，得到了范石生物资上的一些接济。广州起义失败后，范石生怕牵连自己，又表示不忘旧情，就把情况通报了朱德，又补充了一些给养，示意他率二十五师离开。朱德当机立断，带领部队北上了。

1928年1月，广东省委在香港开会，总结广州起义。李立三作为中央代表，主持了这次会议。他独断专横，把起义说得一无是处。他无视参加起义的同志们的革命热情和英勇献身精神，把起义失败的原因归咎于省委领导犯了军事投机和盲动主义的错误，关键时刻动摇，对起义指挥不力等等。

聂荣臻和许多同志一道，要李立三正确对待牺牲了几千名同志的这次起义。

李立三听不进大多数同志的意见，决定处分大批同志，还把处分决定报给了中央。

聂荣臻和其他大多数同志，对李立三的做法十分气愤，他们在会上几次发言，陈述了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但李立三仍坚持己见，一意孤行。

为了坚持真理，聂荣臻撰写了一篇题为《广州暴动的经验教训》的文章，总结了广州起义的经验教训，发表在《广东省委通讯》第七期上。

在这篇文章中，聂荣臻总结了广州起义的经验教训：

一、事前宣传组织工作不充分，起义爆发了，不少党员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指挥不健全，叶挺是起义总指挥，但他只能指挥教导团、警卫团等部队，不能指挥工人、农民赤卫队。

三、起义后没有占领邮电局，以致起义军基本占领广州市区后，敌人仍能利用邮电通信工具，指挥他们的部队。

四、事前没有退却方案，匆忙退却，秩序混乱，大量缴获的武器弹药，不仅没有带走，甚至也没有破坏。

五、后勤保障，像吃饭、弹药供应方面，都没有计划和措施。

六、肃反不彻底，没有抓住张发奎等反革命头子，致使他们逃到河南，组织部队进攻起义军。抓的一百多反革命，未进行镇压，撤退时全部逃走了。

七、没有破坏粤汉线、广州到三水、广州到九龙的铁路线，使敌人能通过铁路，快速调兵，向广州反扑。

八、侦察工作不得力，许多敌情不明。

九、没有明确的俘虏政策，以致俘虏的敌步兵、炮兵约两个团，起义失败后，又回到敌人那里去了。

十、战术、技术上没有适当措施，缴获的炮、机枪，很少有人会用，因而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些具体的经验教训，无疑是十分宝贵的。

聂荣臻同时又热情肯定了这次起义的优点，把它称为是广州的“巴黎公社”。

中央接到李立三的报告，反复研究后认为，李立三的做法不妥。后来派周恩来到香港，才妥善地处理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