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悠悠新情润童心

聂荣臻的童年和许许多多的孩童一样，是在充满了亲人爱抚的气氛中成长起来的。

自从聂荣臻出世后，聂仕先更加体贴唐氏。为了使家中的日子过得宽裕些，聂仕先整天操劳在外，辛勤地劳动着。唐氏虽然体质单薄，而得子的欣慰却时时在她内心深处荡起阵阵自豪和愉悦的涟漪。对于一个生活在封建社会里的普通农家妇女来说，她知足了。她把自己的爱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丈夫和儿子身上，把自己的希望完全地寄托在他们父子身上。为了家，为了儿子，唐氏竭尽全力替丈夫分忧，勤恳地操持着家务。这个小而贫寒的家，被她收拾得整洁利索，井井有条。生活中无论遇到什么难处，无论大事小事，夫妻俩总是心平气和地商量着办，从不争吵红脸。

当聂荣臻刚刚学会走路，母亲便不再对他“背背驮驮”了。这时的小荣臻，总是一摇一晃地跟在母亲身后，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观察着母亲的一言一行，模仿着母亲的一举一动。母亲则极有兴致地、耐心地教他学讲话，教他做事。一有空闲，母亲就把荣臻搂抱在怀里，坐在柔和的阳光下，给他讲许许多多好听的故事。有些故事虽然荣臻还听不大明白，但是望着母亲那亲切的面庞，他总要扬起脸，例开小嘴，露出几颗洁白的乳牙，还报给母亲一个充满了稚气的笑。家庭的和睦，父母的爱抚，使聂荣臻幼小的心灵享受到了无尽的温暖。

当时，聂荣臻的叔伯家都比较富有，日子过得不错。出于种种原因，老实忠厚的聂仕先很少向他们开口，求助于他们。在生活中给予聂仕先夫妇较多资助的，是聂荣臻的外祖父。

随着外孙一天天的长大，外祖父外祖母更是疼爱不已。他们每隔三五天就要来看看外孙子，逢年过节总忘不了准备些吃食，派人给荣臻家送来。这对于聂荣臻全家来说，无疑是件令人快慰的事。

1902年聂荣臻3岁时，唐氏又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荣昌。从此，聂荣臻便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妹妹荣昌的到来，给家里增添了不少欢乐。但聂仕先夫妇为生活而奔波操劳的愁苦，却又多了几分。父母为兄妹俩的成长倾注了大量心血。

由于家境的贫寒，荣臻小时候经常吃的是咸菜就米饭，母亲想着法子为两个孩子准备的零食，也都是些红薯和爆玉米花之类的东西。然而，在从汉武帝时期就沿袭下来的中国劳动人民一年一度的春节，荣臻家也会得到几样外祖父、外祖母送来的美味食品，例如：麻糖杆、肉冻、油炸果子等等。春节是所有民间节日中最盛大、最热闹的节日，家家户户都要在这时做许多好吃的食品，欢度节日。聂荣臻得到的这些食品都是当地群众极为喜爱的传统风味小吃。每当荣臻与妹妹共享这些美味食品的时候，他的心里高兴极了。年幼的荣臻总是盼着过年，盼着外公外婆让舅娘送好吃的来。只要一见到舅娘手里提的那个大竹篮，他的手指头就不由自主地伸进了嘴里，喃喃地对母亲说：“妈妈，我想吃那个。”细心的母亲一看到荣臻的这一举动和他“想吃那个”的话语，心里总是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她知道荣臻想吃的“那个”是什么。

为了记住那些好吃的东西，聂荣臻曾以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形象地为圆滚滚、浑身沾满了芝麻粒的油炸糯米甜果子起名叫“麻疙瘩”，把晃闪闪、滑溜溜、富有弹性的肉冻称为“糠糠颤”。

每当母亲唐氏收到娘家送来的这些吃食，都要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一部分，留给荣臻兄妹慢慢地品尝。

……

知书达理、贤惠善良的父母对儿子荣臻和女儿荣昌的爱是众所周知的，而对荣臻良好的教育更是有口皆碑。

一次快过年时，唐氏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忙着打扫屋里屋外的卫生，聂荣臻却在堆满桌椅盆罐的院子里玩耍，并不停地嚷嚷着要帮妈妈一块打扫。看着满地散落的灰尘和还没有收拾好的物品，唐氏把荣臻叫到身边对他说，家里又脏又乱，让荣臻带上妹妹先到外公家去玩一会儿。荣臻高兴地答应了。临出院门时，母亲特意叮嘱聂荣臻兄妹：“见到了外公外婆，要先问声好哟!”

听了妈妈的话，聂荣臻乖乖地点了点头，大声回答说：“好，我知道了。”

自从小荣臻会独自玩耍后，他就常常跑到离家不远处冲口的外公外婆家。舅舅和舅娘们都很喜欢他。

一会儿功夫，聂荣臻便和妹妹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冲口外公家，一进院门就先跑到外公外婆面前问好、请安。外公外婆见到荣臻，慈爱地说：“双全是乖娃子，耍吧，安安逸逸地耍。”

聂荣臻把妹妹安顿好，又来到舅舅、舅娘面前，向他们一一问好。随后，他便来到堂屋，饶有兴致地玩了起来。

玩闹中，聂荣臻忽然发现在那张古香古色的香桌旁的柜子里，堆放着许多红红绿绿的鞭炮，一下子引起了荣臻的好奇心。他睁大了眼睛，伸出小手摸了摸，又急忙缩了回来，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鞭炮爆炸的声音，心头涌起了一阵兴奋。

望着这一串串爆竹，聂荣臻思索了片刻，对和他一起玩耍的舅舅唐富华说：“舅舅，把这些鞭炮拿出来放好不好？我好久都没有放鞭炮了。”

听了荣臻的问话，舅舅笑了。他亲呢地摸摸荣臻的头，说：“放鞭炮嘛，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要到啥子时候放嘛？”聂荣臻一听急了。

“要等到年关敬神灵祖宗时，再放。”舅舅故意放慢了声调。

聂荣臻忍不住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他拉着舅舅的手着急地说：“不嘛，不嘛，舅舅我要现在放，我要现在放!”

聂荣臻的天真、固执使舅舅很为难。他边哄荣臻，边答应等到敬神灵祖宗时一定多留出一些鞭炮，让荣臻放个够，好好过瘾。

6岁的荣臻一时没能理解舅舅的话，他知道自己拗不过大人，便不再吭声。可是他的情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于是趁舅舅不注意，一赌气冲出堂屋，丢下妹妹，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飞跑而去。

站在院里的外公看见聂荣臻满脸不高兴地跑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叫儿子唐富华去追赶。

别看聂荣臻年纪不大，跑起路来飞快。舅舅越追越急，越追越气，一直追了一里多路才把他追上。

当气喘吁吁的舅舅追上聂荣臻后，实在耐不住自己的火爆性子，猛地举起手朝着荣臻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恰巧打在了荣臻的鼻梁上，顿时一股鲜血从鼻孔中流了出来。看见鲜血，唐富华吓呆了，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打过荣臻。而聂荣臻此时却强忍着疼痛，眼里擒着泪水，没有哭出声。当舅舅为聂荣臻擦净血迹，准备抱他回家时，荣臻却执意不肯，噘着小嘴巴坚持自己走回了家。

气鼓鼓的聂荣臻一跑进自家的院门，看见了母亲唐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父亲和母亲见状，吓了一跳，忙向荣臻询问原因。听了荣臻的诉说后，父母二人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一起耐心地劝导起荣臻来。

母亲把聂荣臻拉到怀里，边替他擦眼泪，边说：“外公家的祖宗，就是生外公、养外公的老人家，他们去世了，我们怎能不孝敬呢？”

父亲也和颜悦色地说：“舅舅是大人，知道的事情比你多，他那样做，是想让你多懂得些事理。小孩子一定要听长辈的话，听大人的话，才能早懂道理，早有出息。”

父母的开导，使荣臻明白了为啥舅舅没有让他放鞭炮的原因，他不时地眨动着双眼，望着父母竟不好意思起来。母亲爱怜地、轻轻地抚摸着荣臻的头，细声细语地劝道：“全乖，全懂事理，应该去向舅舅认个错才对。”

第二天，聂荣臻按照母亲的嘱咐，再一次来到外公家，大大方方地向舅舅承认了昨天的错误。而舅舅唐富华因为动手打了荣臻，心里十分愧疚。当看到聂荣臻认认真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板一眼地向他认错，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下子把荣臻紧紧地搂抱在怀里：“双全乖，是舅舅不好，舅舅不该打人。”

站在一旁的外公外婆，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外公见聂荣臻这样懂事，笑呵呵地赞许道：“好！好！双全真是个明事理的乖娃子。”

从这以后，聂荣臻变了，变得更加懂事了。他再也不那么任性地向别人发脾气、赌气了。

聂荣臻非常喜爱自己的妹妹，经常带着她一起玩耍。门前屋后，池塘边山坡上，桔树下竹林里……到处都是他们嬉戏的场所。大自然为这一对小兄妹创造了无尽的欢乐。玩是孩童的天性，尤其是那些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在他们稚嫩的心灵里产生出了极大的吸引力。

一次年关，聂荣臻意外地从堂舅唐星平那儿，得到了一件礼物——“笑和尚”面具。

唐星平是聂荣臻堂外公的大儿子，比聂荣臻年长10岁。唐星平性情温和，又有知识，聂荣臻对他非常尊重。由于两家相距不远，只二里多路，聂荣臻就经常到唐星平家，听他讲《三国演义》、《水浒传》里的故事，日久天长，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腊月三十的前一天，聂荣臻像往常一样来到唐星平家。星平舅舅一心想要送给荣臻一件礼物留作纪念，以表达自己对荣臻的感情。他左思有想，终于将自己收藏在箱子里多年的心爱物“笑和尚”面具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送给了聂荣臻。

但见那“笑和尚”胖乎乎的脸上，慈眉善眼，例着嘴，从不同的角度看，都对着自己在笑，笑得那样亲切可爱。聂荣臻如获至宝，手捧“笑和尚”，心里乐开了花。他向星平舅舅道了谢后，便揣着那件礼物飞快地跑回了家。

妹妹荣昌看见气喘吁吁的哥哥手里拿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一时弄不清是个什么玩意儿。她好奇地眨动着双眼，大着胆子指着“笑和尚”对哥哥说道：“那是啥子东西？我要，我要。”荣臻见妹妹也这么喜欢“笑和尚”，立即抬起手臂，把面具举得高高的，故意逗妹妹：“你来摸呀，摸到了就给你玩。”妹妹踮起脚尖，伸着小手用力地往上跳着、笑着，口里不停地嚷嚷着。一旁做活的母亲看到兄妹俩那么高兴，脸上也绽出了笑意。

聂荣臻很爱妹妹，当妹妹跳了几下没有摸到“笑和尚”后，他便有意将拿面具的手一松，面具不偏不倚落在了妹妹手中。妹妹荣昌捧起“笑和尚”，左看右看，也喜欢得爱不释手。

“真好看，把这东西送给我吧!”

“这是平舅送给我的，我要留作纪念的。”

“多好玩呀，给我嘛!”荣昌边说边将面具藏在了自己身后，不肯还给哥哥了。

平时，聂荣臻对妹妹十分疼爱，不论是吃的还是玩的，他总是让着妹妹几分。可是这一次妹妹要拿走“笑和尚”，他心里着实有点不情愿，因为他太喜欢平舅送的这一件礼物了。

“妹妹，我和你都是第一次耍这玩意儿，今年我7岁，等你7岁时我一定把它送给你。”

听荣臻这么一说，妹妹荣昌噘起小嘴嚷道：“不，我要，我现在就要!”

聂荣臻为难了。他实在不愿因为这件心爱物而和妹妹发生口角，伤妹妹的心。自从懂事，他这个做哥哥的是多么欣慰和自豪啊！他哄妹妹，带妹妹玩，教妹妹识字、唱歌，兄妹俩从小长到现在，几乎没有吵过一次嘴，打过一次架。想到这些，再看看妹妹那近乎乞求的目光，荣臻不作声了，但没有表示同意。妹妹仍在哪嚷着。

这时忙了大半天的父亲回来了，他从兄妹俩的神态中感觉到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忙问他们。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父亲表述了各自的理由。

父亲处理问题，一贯是公道客观的。尤其是兄妹间的事，从不偏向谁。他和妻子常教育荣臻和荣昌要互相谦让，互相关心和爱护。

父亲稍稍沉思了一下，蹲下身来。他先抬眼看了一眼荣臻，又看了看荣昌。然后，伸出双手将荣臻、荣昌拉到自己的身边，和颜悦色地与兄妹俩商量道：“有东西，就应该大家一起来玩，一起来看，这样才是好孩子。遇到事莫要争，莫要吵，要互相谦让才行。”父亲用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兄妹俩的肩头，接着说道，“怎么样，你们两个不要再争了，我看还是把‘笑和尚’挂在家里的墙上，让大家都能看见，好吗?”

父亲的话语不多，荣臻和荣昌都听得十分认真。没等父亲再开口，荣昌便把手中的面具递给了父亲。父亲将“笑和尚”端端正正地挂在墙壁上，荣臻笑了，荣昌也笑了。

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笑和尚”，在聂荣臻家的墙壁上挂了整整6年。后来，聂荣臻的家搬了，“笑和尚”又被挂在新居的墙壁上，伴随着它的小主人们又度过了10个年头。